明邃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也有被黎深叫起床的那一天。
他昨夜守岁过了子时才睡下,这会儿天还黑着,就听见阿盏在床边唠叨着催促他起床了。
明邃不耐烦地将被子往头上一裹,置若罔闻。阿盏拽了拽被角,丝毫不见松动,只好苦着脸去请黎深。
黎深的起床气也不小,然而祭祀大典容不得半分马虎,这种情况下他也只得妥协。
这边刚收拾妥当,他就看见阿盏跑来求援,于是只能哭笑不得地去当了一回恶人。
明邃好不容易消停地睡了一会儿,谁知又有人来扯他的被子。
小少爷暴躁极了,闭着眼睛扔枕头翻身,十分不高兴。
他这一动,墨发便随之铺散在床上,几乎将他整张脸都遮了起来,里衣也拧巴成一团,露出了半截细白的腰身。
黎深注视着这个颇为撩人的背影,不由火气上窜。他沉默半晌,最后轻叹一声,又开始不忍心叫醒他了。
外面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此时也大了起来。
黎深纠结着,正打算直接将人裹起来扔进马车时,明少爷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灰眸略带幽怨地看向黎深。
他认命地翻回身,挣扎着醒了会儿神。
“什么时辰了?”少年清晨独有的沙哑嗓音传进黎深耳朵里,轻轻挠抓着他的心。
“刚寅时。”黎深修长的手指拨开明邃睡乱的头发,抚了抚他略泛红润的脸颊,柔声道:“昭澜公子,努把力起个身,收拾妥当了去马车上睡可好?”
明邃抓住黎深的手一把按在了床上,小声嘟囔:“痒。”
黎深任由他按着,没将手抽回去。明邃见他今日装扮隆重,一身白衣,高冠博带,相比平日更加气宇轩昂,实在是养眼。
然而眼下没工夫让他欣赏美男,连整日赖床的宗主大人都亲自来请了,他就算再困也得给面子。
明邃心知不能误了时辰,只好打着哈欠坐起身。阿盏松了口气,忙轻车熟路地开始服侍他洗漱更衣。
之所以起得比鸡早,只因为大典并非在城中举行,而是设在城北十多里外的祭坛。兽族队伍披星戴月地出发,到达时天不过刚蒙蒙亮,而祭坛周围早已聚集了许多盛装出席之人。
黎深的到来让喧嚣的人群顷刻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让开一条道,动作一致地向宗主行礼。
黎深对此习以为常,神态自若地接受顶礼膜拜。
明邃跟在他的身后,感受到些许不自在。他曾委婉地表示过,自己一个外人不宜参与此等重要场合,然而黎深却坚持要他出席。此刻他随黎深一路走过,当即就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有怀疑的、好奇的、友善的、排斥的……虽都顾忌着黎深在场不敢造次,但无数双充满探究的眼神依然令人难以招架。
黎深略侧过头,在他耳边低声道:“只管跟着我,其他的不必理会。”
明邃“嗯”了一声,冲他笑了笑。
黎深带领着自己的族人向祭场中心走去。包括明邃在内,兽族众人皆白衣胜雪,行走间衣袂飘飘,在人群中颇为显眼。
而以黑色为基调的虫族就没那么醒目了,以至于钟毓勾上明邃的肩膀时,后者才从走神中回来,注意到了存在感并不怎么强的蛊王。
钟毓凑上来贱兮兮地打听:“起这么早,宗主一定发脾气了吧?”
明邃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黎深,漫不经心地回了句“没啊”,心里默默补充道,今早老子才是那个起床困难户。
“不能吧……”钟毓有些不大相信:“邃邃,你别敷衍我啊。”
明邃脑仁儿疼:“钟兄还是换个叫法吧。”
钟毓不明白他为何总纠结这个:“一个称呼而已,有什么好讲究的?”
明邃把搭在他肩上的胳膊抠下来,面无表情道:“因为我会分不清楚你到底是在叫我,还是叫黎未渊森林里的兄弟。”
“……什么?”钟毓还在慢半拍地思考这话中之意,前面的黎深已经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
钟毓愣了一下,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试探地唤道:“宗主?”
黎深回头,眼角还残存着没来得及收起的笑意,嘴上却冷冷地下着逐客令:“瞎凑什么热闹?回你自己的队伍去。”
钟毓打着哈哈,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此时众人已经来到祭坛附近。明邃远远地就见识到了它的壮观,更不必说此时近距离下的视觉冲击了。
整个祭坛搭建成了一个圆形的高台,向东而设,周围矗立着几十根巨型石柱,石柱上雕刻着繁复的图案,给人一种庄严且充满神秘色彩的视觉感受。
祭坛下摆放着钟鼓,中央设有祭台,供品香案早已齐备,其中最为醒目的是一个巨型的动物头骨,明邃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动物,猜想大概是作为重要祭品被供奉在台上的。
而位于正东方的,则是一面巨大厚重的石墙。整个石墙呈现出完美光滑的弧形,不知是如何打造出来的,墙上没有任何多余的雕饰,唯有中心位置刻出一个圆形镂空纹饰,昏暗的光线下纹路并不清晰,然而明邃却一下子将它认了出来。
“那是……”他遥望着石墙问黎深。
黎深见他留意到了那个纹路,遂简单解释了一句。明邃这才得知,那竟是代表西南各族联盟的宗徽。
他暗自摸了摸怀中的玉牌,正是黎深第一次见他时送的那枚,上面雕刻着纹路,与石墙上的宗徽如出一辙。
如今看来,这玉牌意义非凡,他万没料到当初仅一面之缘,黎深就送了他如此贵重的礼物。
只能说明宗主要么虎要么富。
明邃心中顿时生出些暖意。然而玉牌收了这么久,事到如今再表达谢意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只默默记下了这份心意。
一行人在祭坛外围停了下来。此地虽各族云集,靠近祭坛的一片区域却被清了场,里面还搭建了一处临时围栏,看样子普通人是不能进入的。
黎深甫一出现,一个侍童打扮的人便迎了过来:“宗主这边请,神巫大人与二位长老已恭候多时。”
黎深颔首,转头对明邃道:“你待在这里,人多不要乱跑,仪式结束后我就回来。”
明邃的眼神还在四处乱飘,闻言只随口应了句:“知道了。”
态度敷衍得非常明显,黎深不放心,便又叮嘱望月观星:“好好照看他。”
望月观星拱手道:“宗主放心。”
黎深这才跟着那侍童走了,不一会儿身影便消失在围栏后面。
他一走,兽族里几个小辈也跟着放松下来,互相笑闹着活跃气氛。
明邃自然是参与不进去的,干脆研究起了那些围绕祭坛的石柱。
钟毓告诉明邃,这里的每一根柱子都代表着不同的部族,除了石柱顶端醒目的族徽外,柱身上还记录着各族详细的历史,而所谓的历史,基本上就是在讲述本族的先人们如何驯服野兽,从而让族群发展壮大的。这些雕刻中,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不清,那是经历过岁月洗礼留下的痕迹,但从保留完整的细节处仍能分辨出其精细的雕工,甚至连人物的面部表情都刻画得惟妙惟肖,宛如一幅幅以立体形式展现出的精良壁画。
明邃一眼扫过去,发现代表兽族的石柱并不在正中,而是在东南方一个不怎么起眼的位置。望月一番解释他才得知,原来祭坛建成之时兽族尚未崭露头角,不过是众多部族中不起眼的一支,地位并不如现在这般显赫。
然而沧海变迁,兴衰更迭,曾经盛极一时的部族,如今也只能在历史的石柱上窥见一二。后来居上的兽族取而代之后,历经数百年风雨,最终成为新的主宰。如今部族已由最初的几十个发展到百余个之多,而今后也将源源不断地有新的部族崛起壮大,未来光景如何,也只有时间能给出答案。
“想什么呢?”钟毓撞了撞他的肩头。
明邃摇摇头,默默感叹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不多时,人群开始逐渐聚集。虫族也以钟毓为中心围了过来,黑压压的一大片,一过来便与兽族相熟之人攀谈起来,显然两族关系十分融洽。
相比之下,另一侧围上来的人便不怎么热情了。他们身着赭色服饰,表情中一派疏离之色,与兽族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二者之间泾渭分明,谁都不主动搭理另一方。
明邃扫视一番,心里大概有了谱,小声向钟毓确认道:“龙族?”
钟毓点头表示肯定,直言不讳地说:“这些家伙一肚子坏水,跟咱不是一路人,没事儿别搭理他们。”
谁会去主动招惹这帮人?明邃对蛊王翻了个白眼:“我闲的么?”
话音未落,他感到衣裳下摆一紧,低头看去,没想到竟有一个女娃娃在拉他。这女娃也不是旁人,正那日在百砚湖边遇到的司汀姑娘。
看她的打扮,这孩子竟是龙族之人!
明邃顿觉棘手,蹲下身子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司汀的小手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开心地说:“明邃哥哥!司汀说过的啊,一定会再来找你呢。”
“丫头,偷跑过来的吧?”钟毓弯下身子,粗鲁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被你爹发现了,可是要打屁股的哟。”
司汀躲开钟毓的魔爪,又往明邃怀里靠了靠。不过这话倒是起了些威慑作用,她不禁担心地往龙族队伍那边瞟了几眼。
这丫头仗着个子小不易被发现才跑过来的,明邃一时拿不准是该任由她抱着还是该把她送回去。
正在犹豫之际,兽族有人发现了司汀,语气不善地嚷嚷起来:“青泽,你姐既嫁去了龙族,就该与我们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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