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曙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后眼神中带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迷茫。
这个表情出现在神巫脸上十分罕见。在所有人的认知里,她一贯冷静而笃定,是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存在,天底下怎么会有事情让她感到费解呢?
就连阿曙本人都有一瞬间的不确定。
神巫平时也会做梦,只不过预知梦很容易与一般的梦境区别开来,阿曙知道自己不会弄错,所以她很快就接受了梦中发生的一切。
只不过令她感到疑惑的是,从前的预知梦虽然也不会直白地告诉她未来将会发生什么,但是梦境本身有着十分明确的指向性,她是个解梦高手,想要知道其中的隐喻和象征并非难事。
而这次她却看到了很多东西,杂乱而不合逻辑地堆叠在一起,让她一时间千头万绪,竟是有些无从解起了。
她在九岁那年被上任神巫选中成为接班人,到如今已经过去十余载。神巫无论男女,终身都要为神灵守身,因而不能婚配,也无法留下子嗣。当他们感到大限将至时,自会有神明引导,帮助他们寻到接替自己的人。
阿曙还很年轻,尚未收到过来自这方面的指示,不过她的在任经历却比大部分神巫都要丰富一些。就比如六年前那场可以称之为宗族浩劫的内斗,即便将它放大到整个宗族的历史中去看,也都是极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经历得多了,内心就不会轻易起波澜。阿曙虽然还是二十几岁的年纪,心态却已经有了历尽千帆的淡定。
因此她虽有些在意那个预知梦,但也并不急于寻找答案,梦境总归不会骗她,其中深意留待将来慢慢琢磨便是。
她照常起床,洗漱穿戴,上早课,直到用完早膳,又来到星云台翻阅了一会儿古籍,才有当值的小童子在门外轻声通传:“大人,宗主大人到访。”
“哦?”阿曙有些意外:“他回来了?”
“是。”那童子答了一句,继续道:“与宗主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姓明的公子。”
城中有关这位公子的传言早已沸沸扬扬,况且阿曙自己之前就为此人做过占卜,自然十分清楚来人是哪一位。
“请他们进来吧。”她合上书,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亲自起身去案几旁泡了壶茶。
神巫的住处是城中香火最旺盛的寺庙,前院供奉的也并非哪路神明,而是象征西南宗族团结一体的宗徽。那宗徽纹饰高悬于大殿之上,享受族人世代祭奉,香火鼎盛,热闹非常。
与之相对的,则是清雅别致的后院,除了神巫的居所之外,还另设有书堂、茶室、讲经阁、天象馆等诸多建筑。
星云台正是神巫夜观天象的地方,明邃与黎深一同登上坛来,发现这里的高度刚好将整个寺庙尽收眼底。再往前行,则是一座气派的三层阁楼,他们被带至顶层,引路的童子便默默退了下去。
阁楼的大厅中央,此时正盘腿坐着一位年轻女子,明邃认得她——正是祭祀大典那日头戴黄金面具的白衣姑娘。
“二位请坐。”阿曙抬手比了个请的姿势,自己却并未起身,甚至连一般的见礼也省了,可见其地位之超然。
黎深与明邃便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阁楼临风而建,四周只有齐腰高的围栏和几根立柱支撑,并未设窗纱或泥墙与外界进行阻隔,因此整栋建筑里外十分通透。西南气候终年温暖,即便偶有穿堂风吹过,大病初愈的明邃也丝毫不觉得冷。
天顶的布局则更加令人叹为观止。明邃抬头望去,只见偌大的天花板上垂落下无数盏明灯,每一盏都用小巧的灯笼罩着,煞是好看。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那些灯笼悬挂的方位竟与天上的星宿一一对应。虽然是白天,这些象征星辰的明灯依然星星点点地亮着,星空在这里仿佛永不落幕。
然而星象并非一成不变,最为难得的是每盏灯的上方都有各自的滑道,竟是完全按照它们在天际运行的轨迹而设计的。
明邃惊叹于这番奇思妙想的布置,不禁多看了几眼,直到神巫开口才将他拉回现实。
“明公子在丹济城可还住得惯?”
阿曙的注意力一直没有离开明邃,饶是她阅人无数,也不免暗自感叹少年的绝世风姿。在这之前,她极少会去留意一个人的相貌,美或丑不过都是一副皮囊罢了。然而明邃的五官轮廓之俊美已经超出了一般意义上的皮囊,他似乎更像是一件赏心悦目只可远观的艺术品。
这世上不乏外貌突出者,大多都在气质上失了颜色。然而明邃却是不同,丝毫不逊于黎深的气场足以撑得起他出类拔萃的皮相,像是一颗无论多么低调也掩饰不住自身光华的明珠。
这其中最引人注意的,还要数他那双如百砚湖般清澈澄净的眸子。阿曙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淡然而满载力量,犀利却不露锋芒,似是承载了无尽故事后的云淡风轻,又像是一潭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深不见底的潭水。
“承蒙宗主和族人们的关照,昭澜一切都好。只是来了这许久,一直未敢擅自叨扰,还望神巫大人莫怪。”说着,明邃接过阿曙递来的茶品了一口,茶中带着微微的苦涩,入口回甘生津,正是上等普洱特有的香醇。
“不必客气。”阿曙难得与人亲近了一回:“叫我的名字便可。”
明邃愣了愣。神巫可是族中不输宗主的人物,他们又是初见,对方还是个女孩子,自己怎好直接称呼人家闺名?
不过说起来,方寂等人虽然对神巫颇为尊重,称呼上却也没有什么忌讳,所以说直呼其名并无不敬之意?明邃一时间拿捏不准,只得选了个较为折中的称呼:“阿曙……姐姐?”
阿曙笑了笑:“倒是个知礼的孩子。”
不知怎的,黎深也跟着笑起来。明邃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又道:“阿曙姐姐叫我昭澜便可。”
“好。”阿曙于是从善如流地唤了一声“昭澜”。
明邃闻言心头微动,没由来地生出几分亲切之感。他的目光中满是柔情,总觉得阿曙看上去十分面善,却又说不清这莫名的熟悉感来自哪里。
寒暄过后,阿曙将话题转到黎深身上:“宗主倒是比我预想中早回来了几日。”
黎深淡淡答道:“如今比不得从前,我若不坐镇丹济,隔壁朱二叔的逆反之心怕是要按捺不住了。”
这些俗事一向由宗主去操持,阿曙本人是不怎么参与的,但毕竟事关宗族稳定与兴衰,她还是多说了几句:“龙谷城近来动作频频,多提防些总归没错。另外还有雾川那边,前几日收到灵灵来信,听他的意思是鸾族仍不愿归顺,宗主对此可有打算?”
“自然有。”黎深略点了点头,却也并不过多透露,只道:“陈闻饶有灵灵这个牵绊,起码不用担心他被龙族策反。”
灵灵指的是方寂,明邃时常听黎深这么称呼,后来才知道,这诨号竟是多年前由神巫大人亲自取的。起初因为方寂声音动听,她便混叫了一声“百灵”,许多相熟的族长跟着起哄架秧,慢慢地百灵变成了灵灵,方族长起初强烈反抗抵死不从,习以为常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被动接受了。
阿曙见黎深心中有数,便不再多问。她换了个话题,直截了当地提起了宗主的私事:“你与昭澜……”
黎深知道她的意思,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强硬地打断道:“我对昭澜是认真的,此生非他不可。”
明邃一怔,顿时脸红起来,不由暗中瞪了黎深一眼——这家伙当着神巫的面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黎深不以为然,反而安抚似的拍了拍明邃的胳膊。
阿曙沉吟片刻,转而问明邃:“你也是认真的?”
“我……”上一刻还在一本正经地商议着族中大事,怎么忽然间就开始关心宗主的个人感情问题了呢?明邃被问得猝不及防,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黎深见状,替他解围道:“昭澜认不认真,我心中自然清楚。”
话里没有一丝犹豫和抱怨,明邃闻言却更加过意不去了。
他喜欢黎深,这一点在雾川时他就想明白了,却一直没有开口向黎深表达过这份情愫。这件事情他们内部都还没拉扯明白,如今冷不丁被问起来,明邃实在不知道应当如何开口。
阿曙见这二人反应各异,不禁暗自叹了口气,也不知他们堂堂宗主最后能不能倒贴出个好结果来。
她本无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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