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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花轿子与科考场(三)

小说:

我不封侯(科举)

作者:

成兔

分类:

古典言情

魏兰蕴缓缓走来,红玉有些紧张,她眼珠子一转刚想解释些什么,话刚开了一个头,即刻便被魏兰蕴打断了。

“可以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魏兰蕴说道。

她没看红玉一眼,也丝毫不在意红玉的解释,更遑论片刻前在杂房里发生的争论与分歧。

“娘子我……”红玉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她走上前两步,还想说些什么,却在魏兰蕴的眼神下莫名生了怯意,闭了嘴,噤了声。

魏兰蕴的眼神并不冷。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其实更多的是沉稳,以及沉稳所带来的不容置疑,地位不稳的上位者需要冷漠的神情与模糊的言语来维持其所需要的权威性,但魏兰蕴并不需要。

“辛苦了,你也可以回去休息了。”魏兰蕴又对春雁说道。

红玉走了,春雁也退下了,看廊的丫头们并着她们两个一起退下了,红玉为魏兰蕴掩上门,杂房里又安静了下来,只有烛火的光在跳跃。

“你这獠人,胆敢抓本少爷,还不快把本少爷放了!”魏六郎透过柴火与竹篾的缝隙看着外边发生的一切,乍然看见魏兰蕴,魏六郎眼前一亮,随后张口便骂道。

但魏兰蕴没有说话,她提着灯笼,静默地看着魏六郎,她的眼神就像这片夜色一样安静。

魏六郎不由得有些心虚,他咽了咽口水,似壮胆般拔高了声音骂道:“獠人,还不快放本少爷出来!小心本少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魏六郎几乎没见过魏兰蕴几面。

在他五年的短短人生里面,他相处最多的是另外两个姐姐,一个是会拿板砖砸他的五姐姐,和另一个是会被他拿板砖砸的四姐姐。

在魏六郎看来,姐姐无非就是这两种,只不过他摸不清,魏兰蕴究竟是哪种姐姐。

魏兰蕴还是没有说话,她沉默着。

魏六郎的心在打鼓。

他还想说些什么,魏兰蕴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你背后好像有一个东西。”魏兰蕴似疑惑地说道。

魏六郎也疑惑了,他正要转头,却听魏兰蕴又说。

“你背后好像趴着一个小孩,眼睛是红的,还在流血,你看!他在对你笑!”魏兰蕴捂住了嘴,她眼睛睁大了,似惊讶地说道。

魏六郎被骤然放大的声音惊了一瞬,恍惚之间,他似乎真的就在转头的间隙里看见了一团模糊的黑影,夜色沉沉,寂寥的风在破洞的窗纸上阴阴呼号着,魏六郎被吓住了,他不敢转头求证那团黑影究竟为何,他尖叫一声,人带着箩筐往前窜着。

魏六郎放声大哭,“啊!姐姐,姐姐,姐姐我错了,你放我出去哇啊啊啊啊……”

魏六郎哭的涕泗横流,口水从嘴角落下去延成一根银线。

“哎呀,可不许哭了,鬼小孩最讨厌听小孩哭了,你看,他伸长了舌头在舔你呢,正准备吃你呢!”

魏兰蕴悠悠笑着,她不急不慢地走上前两步,然后蹲在魏六郎前面,灯笼摆在二人中间,由下至上的烛光,在魏兰蕴的鼻梁眉骨之上打出一片森然的阴影。

魏六郎更害怕了。

他大叫了一声,可叫完他却再不敢出声了,他听信了魏兰蕴的话,脸使劲地贴着竹篾,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魏六郎的鼻子痒极了,可他一动也不敢动。

“想出来吗?”魏兰蕴问他。

魏六郎拼命地点头,喉咙里发出稚嫩的嗯嗯声。

“那你要先回答我一些问题,可以做到吗?”魏兰蕴拨了拨蜷成一团的烛芯,火光在她面前绽放,魏兰蕴漫不经心地说道。

魏六郎毫不犹豫地点头。

“来,你先说说,你在这个院子里这么多天,都做了些什么,都为什么要做这些什么。”

魏兰蕴提出了她的第一个问题。

魏六郎生怕惊了鬼小孩,他小声地、哽咽地回答。

小孩的思绪总是天马行空的。

魏六郎从被同窗嘲笑,说到了课业没做被夫子打了手板,又从那些艳文轶事儿,说到了同窗借他五两银子没还,魏六郎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很久。

魏兰蕴本就知道几分前因后果,魏六郎这般跳跃的措辞魏兰蕴并不难理解,她认真地听了很久,直到最后,魏兰蕴忽的开口问道。

“林夫子的私塾在银湾是什么地位?”

同样是很跳跃的一个问题,魏六郎没有听懂。

魏兰蕴想了想,她换了一种问法,“你的同窗都有谁,他们都是什么身份?”

魏六郎听懂了这个问题,他老老实实答着,数着指头报数,“黄判司家的老大,宁富望刘家的老七,丹州同知的侄子……”

门第并不高,但在丹州却是一等一的士绅人家。

上之为政,得下之情则治,不得下之情则乱(注1),让女子参考科举是千百年男权教育下一等一的荒谬事,这是任何一个铁血帝王都无法顺利推行的事。

看来这些庞大帝国机器的终端执行齿轮,并不怎么买这份大诰的账。

舆论,只是他们违拗的第一个手段。

魏兰蕴摩挲着灯笼把手,她想着,手指在灯笼把手上敲击出有节律的咚咚声,魏六郎报完了数,安静了下来,他犹疑着,可怜巴巴地看着魏兰蕴。

“去年银湾参考了多少人,谁圈名了?谁又落榜了?都分别是些什么身份?”

魏兰蕴复而又继续问道。

魏六郎并不知道总人数多少,他还没到下场的时候,对考中圈名学子们也记得模糊,他费劲地想着,结结巴巴地报全了人名。

“……右襄刘师爷外甥的弟弟刘志明,王家村一个寡妇的儿子,叫什么王……东?一共就这十三个。”

“落榜的都有谁,还记得吗?”

魏六郎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只记得一个,丹州崔家的一个旁系,叫做崔正的,考前很嚣张,扬言要拿下小三元,可随后县试第一场,便落榜了。”

“丹州崔家?百年世家啊……”魏兰蕴敲击着木把手,她感叹道。

盘旋于丹州百年的家族,可以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丹州地头,银湾蕞尔小城,县令不过七品下官,哪怕再不给崔家人面子,也不至于第一场名都不给圈上。

除非是这崔家人文章太过稀烂,亦或者是……

“去年簪花宴上,除了县尊与中榜考生外,还有什么别的人去吗?”

魏兰蕴想了想,继续问道。

魏六郎不解,魏兰蕴便又换了种问法。

“例如你父亲这样的,或者是什么别的勋贵豪强,丹州崔家有人来了吗?”

可魏六郎依旧不解,正当魏兰蕴再次准备更词而问的时候,魏六郎开口了,他疑惑着,犹疑地说道:“簪花宴?从来没有办过这样的东西,咱们南边一直以来办的都是诗会。”

“南边?诗会?什么诗会?谁办的诗会?”魏兰蕴嗅到了几个不明所以的词语。

“杏园诗宴,举办方是……玉溪诗社。”魏六郎磕磕绊绊地回答道。

南丹州地势殊异,从莱阳滚滚而下的雪山融水,化作清溪百道自石罅中涌出,诸水多挟冰雪玉髓,时有诗客夜半常闻琮琤击佩之声,故此南丹州五城,又有玉溪之称。

玉溪诗社的玉溪,正是这个玉溪,正是南丹州五城的玉溪。

魏兰蕴缓缓站起了身来,她感叹着,呼出长长的一口气。

原来如此。

她原本以为的地头蛇之下,还有别的地头。

夜里的风还在吹着,它呼呼的,透过浅开的窗帘吹动了凭几上摊着的笺纸,纸上是生涩的几个大字,新旧交杂的蒙书在风的吹拂下翻着页码,它沙沙作响。

院子外有人扛着轿子来了。

那是一顶火红火红的轿子,轿檐上还十分喜庆地系上了两朵红色的团花,风掀起轿子上囍字的一角,团花在风里摇曳。

雏鸟在夜风里啁啁。

这是一只早春里破壳的雏鸟,母亲不见了踪影,窝巢在风雨里破掉了半个,它蜷在枯枝泥叶里无助地叫着,夜风吹得它瑟瑟发抖,而在它的三尺之外,一只游隼正立在檐顶,隼目一动不动地盯着它。

雏鸟蜷在风与游隼之间,魏兰蕴立在花轿子与科考场之间。

看来她知道要怎么做了。

魏兰蕴想。

-

魏六郎从杂房里被放出来后,几乎是头也不敢回地就跑了,他揣着一盏灯笼,一股脑冲进了自己的小院子里,然后一头栽在榻上,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几个相近的小厮仆妇是知晓魏六郎出去了的,也知晓魏六郎去做了什么,他们没有睡觉,驱着困意等在院子里边,魏六郎一回来他们便围了上去。

“哎呀,六郎君这是怎么了。”

最先发现魏六郎不对的是他的奶娘,一个从小把他奶大的妇人,夫家姓钱,大家都管她叫钱嫂子,钱嫂子上前两步拍着魏六郎的脊背,忧心地道。

“呜哇!奶娘!”

在魏六郎心里,钱嫂子是仅次于母亲的存在,经历过那样的恐吓惊吓后,魏六郎看见钱嫂子,仿若久旱逢甘霖,他终于感觉到了些许安心,压抑的情绪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他扑进了钱嫂子的怀里,放声大哭道。

“郎君,郎君,这是怎么了,莫哭,莫哭,奶娘在这呢。”

钱嫂子心疼地搂着魏六郎,拍着他的脊背安抚着他。

魏六郎哽咽地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说到极委屈的地方的时候,他更是止不住地嚎啕大哭,直呼着闹着要娘。

屋子里的小厮仆妇皆面露难色,钱嫂子更是有苦难言。

魏三夫人早在七天前便送往了青城观禁足,整个宅子上下都知道,唯独瞒着魏六郎。

都说没娘的孩子像根草,自三夫人入青城观后,钱嫂子就意识到,总会有这一天的发生,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天会到来的这么早。

都是魏兰蕴的错。

钱嫂子恨恨地想到。

她满怀怜爱地抚着魏六郎的脊背,轻哼着哄孩子的歌谣,“六郎莫急,六郎莫怕,夫人去进香了,还未有这么快回来,你不用担心大娘子那边的事儿,她不会再欺负你了,咱们家里会有人给你报仇的,她现在也算是一只秋后的蚂蚱……”

-

“蹦跶不了几天了。”

红玉接过账房递过来的菸草,放进嘴里嚼了起来,她又重复了一遍方才所说的话,“反正她现在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如果说一个宅子的信息流向是一张蜘蛛织出来的网,那么账房一定是这张网里面最为核心的部分,银子不会说话,但银子的流动和走向,有时候比说话的人还管用一些。

红玉和账房很相熟。

近些日子公中账目的走向很不寻常,账房觉得不对,红玉也看出来一些意味。

账房先前问她得罪了魏兰蕴,以待如何,但红玉并不担心,按照银子表露出来的山雨欲来的后事,魏兰蕴现在自顾尚且不暇,又哪里抽得出手来收拾杂房之事。

红玉自信地认为,魏兰蕴方才轻描淡写地揭过这回事,正是因为如此。

“但要是我们猜错了,或者是这件事没成怎么办?”账房吐出嚼烂的菸草,又重新嚼了一片新的,“前些日子,斗倒了三夫人的事情里边,有她的手笔吧?”

内宅杀猫银湾封城之事的内情瞒得极严,少有人知道内情,宅子里的仆役也只能通过蛛丝马迹,猜测一二。

“谁知道呢?真有这样的手段,还至于在那破屋子里待了三年?”红玉耸了耸肩。

魏兰蕴被魏三夫人所掣,在破屋待了三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对于斗倒魏三夫人的事情,红玉更倾向于是收益最大的魏九芙的手笔。

“不担心后边的事?”

“不担心。”

红玉一向不为未发生的事情而烦忧,况且——

“你看那儿。”红玉挑了挑眉,指了指屋后头的狗洞,“要是后边的事情没成,最要倒霉的,可不是我。”

-

这是一个年久未修的狗洞,被废弃的砂石和杂草堆积着,宅子里的人少有知道这个洞口的,春雁是一次偶然间发现的这个洞口,尔后她便一直通过这个洞口出入魏宅。

上次从这个洞口出去,是去清水潭偷摸接下了一个活计。

那活计是给某家早亡的公子哭丧。

那户人家排场大的吓人,礼乐赞者哭丧歌人整整雇了七十八个过去,因是急要,所以给的工钱尤为不菲,春雁和棺材铺子里的小阿三关系不错,于是小阿三便把她荐了过去,补了个空差儿做哭丧人。

虽说后边春雁跑了,去县报坊送了一封信,没拿到这份工钱,但那送信所得到的报酬,已经足足是这份活计的五倍了。

小阿三蹲在狗洞门口。

春雁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她掀起一角,里边是她近些日子攒下来的银钱,金灿灿银晃晃的锞子在布里打着滚,小阿三都险些看呆了。

“你帮我把这些钱带给他,这些钱应该够他用上一阵了。”春雁轻轻地用着气声说道。

“你偷宅子里钱了?”小阿三诧异地问道。

春雁在这个宅子里做活的时间并不久,但小阿三还是能对宅子里丫鬟月例银子的数额揣测一二的,这是一笔足以让一户七口之家吃饱喝足七八年的银子,魏家不是远近闻名的富户,这不像是魏家打赏给春雁的,小阿三更觉得这像是春雁偷来的。

“这样大的一笔数额,被抓住是要被打死的,你快还回去!”小阿三把布包推了回去,他尚且不知春雁之前险些被打死的事情。

“不是偷的,是府里的娘子打赏的,你放心,不会有问题的。”

春雁解释道,将布包塞进了小阿三的袖子里。

“大娘子?”小阿三惊诧说道,他还记得先前春雁谋求魏大娘子贴身侍婢的故事,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魏大娘子,不待春雁含糊应答,小阿三似想到了什么似的,拽着春雁的袖子忙说道,“魏大娘子现在可不大好了。”

“不大好?怎么不大好?”

“我听别人说,魏大娘子明日便要送嫁到兖州去了。”小阿三回答道。

婚丧嫁娶不分家,魏家置办喜仪诸事的消息,在这些铺子里面是瞒不住的,在棺材铺子里做活的小阿三自然知道。

“兖州?”春雁很诧异。

她从没听说过这件事,似乎魏兰蕴也从没提过这件事。

“这种高门里边,贴身侍婢是要随娘子一同嫁去的吧?”小阿三焦急地说道。

高门里的娘子急嫁出去,明眼人都知道里边藏了些秘密,春雁不知道小阿三也不诧异,现在让他焦急的是,春雁是否要随着魏大娘子一起嫁过去。

那可是兖州,远离家乡,民乱之地。

这对春雁来说并不算是一个好去处。

而春雁比小阿三想的更多一些。

春雁现在留在魏家的宅子里,毋庸置疑的是仰仗魏兰蕴,她本身就是被三老爷下令打死的人,是魏兰蕴将她保了下来,若是现在魏兰蕴一走,别说在这个宅子里面待下去,就连她这条命能不能继续保得住,还是一个未知数……

况且这样的时间段,这样的送嫁地点,不难看出在复杂的内宅倾轧之中,魏兰蕴似乎又落了下风,这样的主子是否还靠得住,也还是一个未知数……

春雁还在想着,小阿三却还在说着。

“原先跟咱们打交道的豁牙刘被抓了,不过我找到了一条新的门路,我大嫂的舅舅在宁富望衙门谋了个差事,是户籍处的文书,我给他送了两斤白米,他说可以帮忙,你现在从魏家跑了,在我铺子里躲一阵,就算魏家来人抓你,他们也绝对不会想到来棺材板子里抓,躲过这阵风头,咱就可以在宁富望给你用流民的名义,安排一个新的户籍,你便又是民籍了。”

这么多年,春雁都是与小阿三这样合谋的。

由奴变民,由民变奴。

这一来一回,挣下的银钱,足够她勤勤恳恳苦干五六年的了。

春雁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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