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辛夷可不知道宫里的贵人这般惦记着她，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在长公主的府里快两天了。
毕竟不是自家，身边也没个熟悉的人，她竟有些想家了。
“卫夫人来了。”外头有侍女通传。
蒋氏一进屋，就瞧见卫辛夷竟已下了床，似是要来迎自己，登时被唬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受伤了怎么还沾地？”
“只是脖子不好动罢了，总在床上待着闷得慌。”如今的卫辛夷就像是落枕了似的，脖子擦了药后，又缠了一圈上好的丝绢。
“姑娘……”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从蒋氏身后传来。
可乐像条小尾巴似的跟进来，扁着嘴，一见卫辛夷，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直往下掉，“才一天不见……姑娘怎就伤成这样了……”
蒋氏忙给身后的于嬷嬷递了个眼色，于嬷嬷会意，上前轻轻揽住可乐的肩膀安抚。蒋氏这才板起脸，佯装生气地低声训道：“来时路上怎么叮嘱你的？再这般哭哭啼啼，扰了三娘清净，立时便叫人送你回去！”
可乐的哭声瞬间噎在了喉咙里，只剩下肩膀还在一耸一耸地抽动，强忍着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只睁着一双泪眼汪汪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自家姑娘。
卫辛夷见状，轻咳一声，为可乐解围：“她是真心向着我，又年纪小不经事，母亲莫要怪她。”
蒋氏本就只是唱个白脸，这毕竟是在公主府，小丫鬟哭哭啼啼的，显得自家失礼，她顺着台阶也便下了。
待扶着卫辛夷在软椅上坐定，蒋氏才细细问起女儿的伤势，又将昨日太医的叮嘱，事无巨细地复述了一遍，生怕遗漏半分。
“母亲放心，”卫辛夷温声道，“太医每日都来的。”
“那你自己更要上心，”蒋氏眼底的忧色丝毫未减，目光落在女儿缠裹的脖颈处，“毕竟伤在脖子上……”她说着，又转向一旁的可乐，正色道：“方才我嘱咐的那些，你可都记牢了？这几日你贴身伺候，务必万分仔细，饮食、换药、衣料，样样都要经心，万万不能留了疤。”
可乐连忙点头如捣蒜，迭声应下：“记下了记下了！太太放心，婢子定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照顾姑娘！”
蒋氏这才略感安心，示意身后的于嬷嬷将带来的包袱打开。里面吃食、日常用物、换洗衣裳，一应俱全，显然是精心打点过的。末了，蒋氏又从袖中小心取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
“这是俞四奶奶派人送来的，”蒋氏解释道，“她听闻你出事，急得什么似的，原想同我一道来看你，偏这儿又是公主府，我自个儿来倒还罢了，哪有客再带客的道理？”
卫辛夷接过那封带着体温的信笺，指腹在光滑的信封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却没有立时拆开，只将它放在了一旁的酸枝木小几上。
于嬷嬷道：“三姑娘这回出事，多少人挂心呢，麒哥儿信了外头的传言，嚷嚷着非要敲登闻鼓告御状呢！”
卫辛夷有些惊诧，她和大哥平日里并不亲近，就是寻常的兄妹，倒是没想到大哥会有这样的反应。
“嗐！”一提及这个，蒋氏就想到前天晚上，神情略有些无奈，“和你父亲一样，都听风就是雨的。”
卫辛夷闻言，忍不住笑了。
母女二人一齐坐下说话，蒋氏又说起外头的一些动静。
“听闻大相公今日在朝堂之上，参了殿前司都指挥使霍延一本，告他买凶杀人！”蒋氏的神色间难掩担忧，“这婚事刚透出风声，细帖子才过了，竟真就有人要杀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呢？”
“母亲细说说。”卫辛夷精神一振，坐直了些。
她今日也隐约听得下人们议论，行刺她的那个小内侍熬刑不过，竟攀咬出了殿前司都指挥使霍延。供词言之凿凿，说霍延一向与崔叙有旧怨，近来又因北伐大计受阻，深恨崔叙，故而迁怒于她，欲行刺杀泄愤。
这倒是和她此前的推测合上了。
她猜幕后之人大概率是崔叙的政敌，且是个主战派，而霍延恰是个主战派。
蒋氏便将听来的朝堂纷争细说了一遍，卫辛夷听完后，心底却升起了一丝狐疑，堂堂的殿前司都指挥使，掌管禁军之人，绝不可能是愚钝之人，写这种授意杀人的东西，还盖上私印？这简直是授人以柄！派人传个口信不行吗？
再者，刺杀一个小小七品官之女，对霍延的北伐大业有何益处？简直就是南辕北辙！
在卫辛夷看来，霍延的目标应该是说服陛下，挥师北上，收复失地。派人来刺杀当朝宰执正在说亲的未婚妻，一旦败露，只会激化党争，让原本就反对北伐的主和派同仇敌忾，更猛烈地攻讦主战派。这无异于将“因政见不合便行凶杀人”的污名亲手奉上，让霍延及其主战派在士林清议和天下民心面前彻底失分，甚至动摇陛下对其的信任。
更奇怪的是崔叙，那样一个位极人臣、城府深沉的宰执，即便她只与他见过两面，也深知其绝非易与之辈，她也自认自己不可能重要到让其方寸大乱的地步，明明与霍延素有嫌隙，也信了此人是幕后之人，在认定霍延是元凶的情况下，甚至……还亲自登门，为她“讨说法”？
那边蒋氏倒是没注意到她的沉思，还在往下说。
“真是想不到，霍殿帅那样一个治军严明、爱民如子的人，有一天竟也会使这下作手段。”蒋氏的眉目间浮起怨怼，“因着政见不合，就买凶杀人，杀的还是朝廷命官之女，这样的人也算不得什么好汉了！好在陛下已经让他停职回府，案子交由三法司会审呢！”
卫辛夷忽然福至心灵，抓住蒋氏方才话中的细节追问：“霍殿帅被停职了？”
蒋氏颔首道：“他兀自喊冤，偏又证据确凿，陛下总不好还叫一个一身官司的人掌管禁军吧？”宰执被御史当面弹劾还得请辞以示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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