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桂坊位于城东,是舒县最贵的客栈。
方过午时,日头渐高,坊前街道上车马稀疏。兰桂坊店门处,两名专司迎客的跑堂看见一辆高大马车缓缓停下,连忙小跑迎了上来。
车前歪坐的车夫扬手,抛来一把大钱:“还有上房么?”
那车夫穿的衣裳普通,圆脸带笑,看着很不起眼,但这些跑堂迎来送往见多识广,一看抛钱的动作就知道车中必然是位豪客。
“您请,您请。”两名跑堂一个上前想要帮忙安置车马,另一个弓腰站在车边,等着搀扶车中客人下车。
车夫先下得车来,转头娴熟地嘱咐:“你们这里分几品几等?都有什么样的上房?挑最好最干净的来。”
只见车帘掀起,一道窈窕身影出现,帷帽白纱及腰遮住面容,下一刻不必搀扶,已经翩然落地。
那戴帷帽的女郎朝车上伸出手,拉下来另一位窈窕纤细、头戴帷帽的女郎。
跑堂在前引路,将景昭一行三人引进店内,掌柜的眼光极为毒辣,已经亲自从柜台后面迎出来。
景昭眸光一转,顷刻间扫过整间大堂。
厅堂高且阔朗,装饰华丽不失雅致,大堂内四角陈设香炉,散发着袅袅淡香,墙上疏落有致地挂着几幅人物画。
看那落款,应该是齐朝著名宫廷画师温积素的《十二仕女图》。
《仕女图》共分十二幅,如今存放在宫中清暑殿,当然不可能悬挂在区区一间客栈中,这里显然是仿造的赝品,但赝品也分三六九等,能仿出这个水平,算是很用心了。
“最好的上房是……”掌柜命人先上茶点,然后报出一个不低的价格,“您要是久住,价格还可以商议。”
苏惠说:“就这个。”
谈价定房这种事,当然用不着景昭和穆嫔亲身上阵,喝完一盏手艺平平茶叶也平平的茶水,房间也定下了。
正当苏惠付过钱,掌柜殷勤引路,要将贵客一路送至房门前时,跑堂忽然疾奔而来,在掌柜耳畔说了句话。
“没有了?”掌柜横眉立目,“胡说八道!”
那跑堂都快哭了,又耳语几句:“真的,您不知道,最好的那六间上房半个时辰前全都定出去了,当时您不在这里。”
掌柜问:“谁定下的?”
跑堂低声说了两句,掌柜忽然不出声了。凝固片刻,转过来赔笑:“真是不好意思……”
苏惠沉下脸来。
他本来是张喜气洋洋的生意人面孔,沉下脸时却有种别样的威压,冷厉至极,质问的话没出口,掌柜已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掌柜到底是打磨多年的人精,话锋一转便道:“小店还有几处僻静舒适的院子,就在这后面。”
他顿了顿,先报出一个高到恐怖的数字,又赔笑:“当然,那是原本的价格。您放心,这是小店的失误,所以这价格还是按上房算。”
苏惠这次并不做主,转向景昭,恭恭敬敬道:“小姐……”
景昭道:“那就这样。”
掌柜亲自将景昭三人送到了兰桂坊后的小院。
放眼望去,眼前是一条闹中取静的小巷,数座小院散布其中,分别挂着‘沉香院’‘风荷院’等附庸风雅的牌匾。
推开风荷院的大门,两名侍从迎上来。
掌柜搓着手笑道:“这些侍从负责平日洒扫,每日过来洒扫院中,房中还有两名侍女侍奉客人起居,只是这些要另算。”
懂了,要加钱。
苏惠看了看景昭,见白纱微动,会意地丢出一枚金锭:“小姐喜静,侍女白天过来就行,晚间不必留下。”
穆嫔眨了眨眼。
她过去从未外宿过,对客栈所有的了解和想象都源自于游记和话本,以为世间所有的客栈都是冷冰冰一间布置普通的客房,却没想到兰桂坊中非但有独立的小院,竟然还提供侍女。
她走神之际,景昭已经带着她走入房中,侍女端上沏好的茶水,另有四盏茶点摆在桌上。
景昭端起茶盏,并不沾唇,闭目仔细辨别,发觉这里的茶水又比大堂好上许多。
两名侍女正在原地犹疑,不知道该不该上来服侍二位贵客摘了帷帽,只见景昭在三间正房中转了两圈,不疾不徐地开口吩咐:“帐幔、床褥、毯子、绢布全都摘了,换成全新的,我不用旁人用过的旧东西;茶盏、茶具、凡是沾唇入口的地方,也都更换新的,别用那些旁人用过的来糊弄我。”
“还有这里、这里,以及这里。”景昭一一点过,“都换新的。”
侍女面面相觑,连忙说:“这些都是干净的。”
景昭道:“开好单子,我的管事会付账。”
侍女原本想说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景昭转过头,对不知什么时候出去又回来的苏惠道:“行李都安置了?你去看看厢房,有什么想换的一并换了。”
苏惠笑道:“小人风餐露宿是常事,破庙野地都住过,小姐放心。”
穆嫔听得呆住。
她伴驾将近三年,深知皇太女虽然贵为储君,衣食起居精细至极,但那些是储君排场与尊贵的外在体现,景昭本身对外物的欲望并不算强烈。
这处小院中的布置虽然远不及东宫用度,但按照景昭的性格来说,不该挑剔至此。
她蹙起细眉,见小院中的侍从不在房中,疑惑道:“殿……姐姐,有什么不妥么?”
“暂时没有。”景昭信手叩了叩挂着赝品山水画的墙壁,“觉得有点不干净而已。”
穆嫔更加疑惑,下意识看向苏惠。
苏惠轻咳一声,看向景昭。
他还是很有分寸的,不管皇太女和穆嫔到底是什么关系,穆嫔对他来说只是东宫嫔御,储君爱妾。
那些不干不净的事,由他告知不太合适。
“和兰桂坊没关系。”景昭意味深长地道,“这种大客栈后面的小院,并非兰桂坊独创,京中那边也有,一年四季生意极佳——你猜猜,这些院子拿来做什么?”
穆嫔不假思索,正要脱口答话,忽然意识到不对——景昭说得清楚,这些院子一年四季生意极佳。
外出行商、出门游学都分淡旺季,譬如深冬酷暑,极少有人愿意出远门,客栈的生意不会太好,更别说这些最贵的独立院落。
“这……”
看着穆嫔眉头紧锁,景昭道:“置外宅。”
“啊?!”
“几年前……”景昭思忖片刻,“仿佛是你刚封嫔那段时间,京城闹出一件大事,望月楼起火,烧死了好几个人。”
望月楼是京中有名的酒楼,兼为客栈,据说背后有某位大员撑腰,生意奇好。
“刑部、大理寺和京兆都惊动了,本来以为是天干物燥不慎失火,刑部接手,发现最先起火的院子里有火油和酒水泼洒残留的痕迹,是蓄意纵火。”
“那处院子是平康伯世子包下的,刑部传唤他过去,没问几句话就说漏了。”
“那是他包下来的外宅,里面养了一个女子,这女子不是贱籍,当街卖酒被他看上,从人家父母那里硬买来的。但这女子本来自有婚约,并不想做外室,她未婚夫也有几分骨气,不肯息事宁人,只想讨回未婚妻,结果被恶仆打断了一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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