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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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里，生龙活虎的将士们整日里都在操练演武，营地里露头的植物都找不到几棵，更何况是草药？

桃鸢和新月仔细搜寻了营里的每一块儿空地，直至落日余晖铺满远处嶙峋的冷山，两人终是双手空空的失望而归。

回去路上，斟酌已久的桃鸢慎重的开了口，“营里没指望了，不过听说外面不远处有个小湖，是将士们常去洗马的地方，那儿兴许能找到些，要不咱们请示下将军，明天去那儿寻寻？”

新月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正当桃鸢被看得心里发毛，不知自己又哪句话不对惹到她的时候，新月转头回去的同时丢下一句话，“一会儿回到将军营帐，我自跟他说。”然后甩甩袖子袅袅的走远了。

第二日，桃鸢在偏帐内看到裴展大步迈向演武场的背影后，这才出了偏帐去找新月。

像在宫中时那样，她未进帐，只在门口轻轻喊了两声“新月姐姐”，新月才从帐中款款而出。

“姐姐，将军同意我们出营寻找草药了吗？”

新月未正面回答，只淡淡说了句，“跟我走吧。”

其实，新月昨晚跟裴展请示能否出营寻草药，没想到他竟爽快答应，并表示会吩咐营区守卫放两人出去。

当时她一个没忍住，下意识的着急追问，“将军，您就不担心我们两个在这荒野大漠的有什么危险？”

“这么多人在这儿，狼、雪豹这些动物是不敢来的。至于其他的，军营里人来人往，经常会去那边洗马，你们只管放心去。”

湖是他们隶阳关营区用水的重要来源地，安全方面，他当然可以保证。

于是，她们二人顺利的出了营，然后桃鸢加紧脚步冲着小湖的方向快走。

这些天在营里无事，她大把的时间只好用来观察这些普通士兵的军营生活，能够出营洗马放风的事情，她当然也没错过，所以非常清楚这个方向有个小湖。

赶到湖边，不大的湖面呈现出晦暗不明的绿色深幽。因天气寒冷，湖边已隐约可见晶莹剔透的薄冰。

对于这滩在荒漠里极难见到的湖水，桃鸢没做太多留恋，弯腰踱步开始沿湖寻找草药。

因靠近湖水，这边的植物虽没多么繁茂，但也密密匝匝生长了不少，所以找起来并不是特别费劲。

很快，她依照那张图纸，找到棵伸筋草，陆陆续续的，其他几种草药也都有所收获。

当随身携带的小提篮已填充大半的时候，桃鸢才顾上直起身子摁一摁酸痛的腰肢。

新月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找了个远离湖边的空旷草地，蹲坐下来就近找寻。只是，她的收获比较可怜，只有零星几棵。

之前在宫里，她虽说是个宫女，可毕竟是跟着荣贵妃的贴身侍女，整日里只做些梳洗、穿衣等日常起居的小事情，这身子养的比普通人家的小姐还要娇弱，这等与泥土打交道的粗活，她已是多少年没碰过。

她不是桃鸢，不是那等天天做洒扫粗活的小丫头，在这阴风不断、吐气成雾的鬼天气里采药，恕她真的做不来。

抬头看天逐渐暗沉，似要变天，新月不得不朝远处仍深埋身子苦寻草药的桃鸢喊话，“看这天儿，要变了，咱回吧。”

桃鸢闻声起身，看了眼新月，又抬头看看天，灰蒙蒙的，于是回道，“好的，这几棵采完，咱立刻就回。”

待两人进了营门，新月脚步逐渐放慢，甚至有些磨磨蹭蹭。

桃鸢看得明白，“姐姐，我就不去将军帐中打扰了，您给他回话吧，我把这些草药送去军医官那儿，如何？”

新月有一刻的愣怔，她一直以为这丫头是蠢笨的，没想到如此机敏聪慧，看来以前是小瞧她了。

看新月没反对，桃鸢冲她抿嘴一笑，将两人的草药倒在一起合做一篮，提着就向军医馆走去。

新月看着渐渐远去的小小背影，心中有丝丝愧疚，但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和顾虑。

桃鸢来到军医馆，原打算放下草药就走，谁知却被叫住了，“等一下，人手不够，能否请你帮忙把这些草药给分类整理下。”

叫住她的，是位面庞俊秀的年轻男子。他未着兵服，只是一袭墨色长衫，儒雅的像是位刚入仕的状元郎。

桃鸢只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去，轻回一声“好”，然后坐下开始分拣草药。

中军大帐里，新月好不容易等到裴展午时回来用餐，立刻迎了上去，帮他除去沉重盔甲、安置好用餐后，才开口请功，“将军，今儿个上午我们采了满满一篮子的草药，那湖边是真好看，不过也真冷。”

“嗯，不错。”裴展点点头以示嘉奖。

不过，他低头用着饭，头都未抬一下的接着说道，“军医馆里的草药储备有限，还需多备一些，你俩再多辛苦辛苦，回头得空儿我给你奖赏。”

新月点头，对裴展灿然一笑，为他夹菜的手愈加频了。

这之后，新月虽每日里应卯去采药，但更像是在悠闲的放风。而桃鸢，则更加忙碌了。

每日里除了忙着辛勤采摘草药，在这军营里，她还终于多了个可去之处——军医馆。

因为识字，加上安静有耐心，那位儒雅的军医官时常会让她帮着做些分拣草药、看顾药炉的事情。

从来往的伤兵口中，她知道了这位军医官的名字：陆生川。听说是从太医院里出来的御医，也是位世家子弟。

“桃鸢，你细致，帮着把这些给碾得再碎一些。”陆生川手脚不停的忙碌中，仍保持着彬彬有礼。

从未有过的尊重与礼貌，使桃鸢干起活来更加卖力。一趟趟从湖边提回满篮的草药，军医帐内，进进出出，忙着清洗、晾晒和研磨。

陆生川也庆幸，没有多少医官愿意随军来这荒野大漠，他这儿人手一直短缺，除去几个学徒的小医官外，之前经常找伤势不重的士兵帮着做些琐碎的杂活儿。

另外，还有一些细致工作，以前也曾找过花娘营里的姑娘帮忙，可她们总不尽心，最后总还需要他繁忙之余再亲自上手张罗。

这裴展竟不知从何处得来这么个老实肯干的小丫头，要是能讨来放在他这个军医馆里帮忙，倒也相得益彰，陆生川不由得暗自琢磨。

这日，桃鸢吃过早饭，正打算再去医馆处的陆大夫那儿帮忙，新月竟挑帐进来了。

“近些日，你是不是常往军医处跑？”刚进帐，她上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来上一句。

桃鸢自是没多想，点头承认。

“好好的清闲日子不过，瞎跑什么？将军让我与你一起去医馆里帮忙。”新月没好气的抱怨一句。

“啊……”这是桃鸢万万没想到的，赶忙道歉，“姐姐你别生气，我是闲来无事才去的，那边活儿不重。要不，到时您做不了的，都让我来吧。”

医馆里没重活，都是些细碎小活儿，但桃鸢也真的没想到会连累新月过来操劳，所以承诺帮她做，也不是随口应下，她全承担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这天的军医馆里，陆生川看着一位妆容精致的漂亮姑娘老神在在的对着药炉发呆，而另一位士兵装扮的姑娘，小小的身影迈着急匆匆的步伐里外忙碌。

他无奈叹口气，怎么自己开口要人，虽然一下子来了俩，可真正想要的，裴展这厮却没答应给他呢？

医馆外，冷风张狂的四处呼啸着。

桃鸢正埋头清洗草药，寒风吹得她不停吸鼻子，但手上清洗枝叶的动作虽小心却没一刻停息。

跟着陆大夫的这几日，她已学会一些普通草药的处理流程，清洗、晾晒、烘干、研磨，甚或者熬制，她独自一人都已能做下来。

似冰般透骨的水中，桃鸢将川芎逐一清洗干净，抬手哈气短暂取暖，然后正打算捞出晾晒，一抬眼的不期然间，竟看到多日未见的将军，身姿挺拔的大步从医馆营前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