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药师谷(十二)
几杯酒下肚，谢清寒有些醉了，迷迷糊糊间，他听到“出谷”这两个字，猛地抬起头，心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
两辈子积攒的伤痛沉沉地压过来，他甚至连气儿都要喘不上来了。
握着云蕖的手也一点点收紧，仿佛下一刻，云蕖就要离开。
云蕖疼得拧住了眉头，小声挣扎，“师父……”
带着些哀求的声音渐渐传向谢清寒，谢清寒的意识因为这声音短暂回拢，“为什么要出谷？”
云蕖望向谢清寒，伸手去摸谢清寒下巴上的胡茬，不直视他的眼睛，“因为我从未出谷过，我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且，茯苓说了，成婚时要有爹娘在的，我也想去，找找我的爹娘。”
幼年的所有记忆里，似乎只有谢清寒。所有人都告诉她，她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可若是没有父母，她又怎么能降生到这个世上，她的父母就算是去世了，她也想去看看她父母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不管怎样，她要去找找看。
这是谢清寒对云蕖唯一的隐瞒，也是谢清寒斩断云蕖尘缘的办法。
在药师谷里，他可以保护她，可要是她在这世上有了牵绊，她就会离开，那样她就有可能遇到危险，也许会受伤，甚至会死，他不能让云蕖经历第三次生死的折磨，所以他为她修了这座药师谷，让她能在这里安稳地度过一生。
谢清寒抓着云蕖摸着自己胡茬的手，温声劝诫，“小蕖，你还记得师父曾告诉过你的，我是在路边捡到你的，当时那地方发生了一场瘟疫，许多人都死了，只有你活了下来，你的父母可能早就……”
说到一半，云蕖打断了他，说出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死了。”
谢清寒缓缓抬起眼来看她，可不知为何，他觉得今天的云蕖有些不一样，“对，死了。”他忙又补充，“我们成婚的时候，我会请一位全福人，让她为我们证婚，小蕖你……”
“可是有人告诉我，我父母还活着。”云蕖直起身子，和谢清寒目光相接。
“谁？”谢清寒问。
云蕖的手不停地颤抖，那个叫“系统”的说的话不断地在她脑子里回响。
“谢清寒是个大魔头。”
“谢清寒不是好人。”
“他骗了你！骗了你！”
生生的，云蕖将自己的目光挪开，不与谢清寒对视，她从谢清寒的身上下来，丝毫没察觉，谢清寒伸出的想要挽留她的手。
她背对着谢清寒，咬牙平复自己的心情，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茯苓。”
“是茯苓。”云蕖深吸了一口气，“茯苓她和离了，路过一个叫太平村的地方，她告诉我，太平村有一户姓王的人家，他们有一个孩子也被带到了药师谷，算起来，我和那个小孩的年纪，刚好一样。师父，”
云蕖转身看着谢清寒，“师父你会骗我吗？”
谢清寒脊背发寒，不敢点头，“当年药师谷里收留了很多人，那不一定是你的父母。”
“我知道。”云蕖往前走了一步，指肚轻轻滑过谢清寒发乌的嘴唇，“我想去看看，去证实一下，可以吗？师父。”
云蕖的目光带着些询问，渴求，和最后一点的希望，她甚至想，如果谢清寒拒绝了她，她就把系统召唤出来，让他带着她离开，要是最后真的是谢清寒骗了她，那她就再也不回药师谷，再也不见谢清寒了。
“小蕖，你如果想知道，我可以帮你去找，外面太危险了。”谢清寒站起身，低头去看云蕖，双手按住云蕖的肩膀，几乎是恳求地在说。
云蕖摇了摇头，她躲避着谢清寒的视线，语气却肯定，“我不要，我要亲自去看，你要是不带我去，就放我出谷，我以后不回药师谷就是了。”
“小蕖！”谢清寒真没想到因为茯苓的一句话云蕖就这样大的反应，竟然还要离开药师谷，再也不回来，“你不回来，师父怎么办？你不要师父了吗？”
他们明明已经约定了终身，云蕖的双喜字都不知道裁了多少个了，谢清寒期待婚仪也期待了十几年，就连婚仪的细节他都幻想了不下百遍。
可是转折总是来得太猝不及防，谢清寒看到云蕖的眼底突然坚定，害怕起来。
“是！”谢清寒声音大，云蕖的声音就更大，她从来都吃软不吃硬，别人对她凶，她就更凶，可赌气的话说刚出口疼痛的感觉就涌到心口，像心要裂开一样，眼泪也跟着滚出来，噼里啪啦地掉个不停。
谢清寒最怕看到她的眼泪，云蕖掉的泪跟珍珠一样，一颗一颗落下来，砸在他的心上，生疼。
他几乎在一瞬间投降，他闭上了眼，听见自己轻到不能轻的声音，“好。我陪你去。”
…
离开药师谷前一天的夜晚，云蕖激动得睡不着觉，她在心里疯狂地想，自己会不会找到爹娘，要是找到了，她见到爹娘要说什么。
她想她一定会哭，她最爱哭了。
她要好好地抱着她的爹娘，把这十四年的思念都哭出来。
同样的夜空下，谢清寒也睡不着，屋里亮着灯，他调息了一番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刚倒好，黑影就窜出来，把酒杯从他手里抢走。
“喂，我说，你是真不想活了是吧？”
谢清寒伸出手，跟黑影要酒杯，黑影捏着酒杯，不肯给谢清寒。
谢清寒指尖凝起一团淡金色，便要打向黑影，黑影一个侧身，淡金色打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黑影讥笑道：“就你这灵力，还敢出谷，药师谷有你耗费一半灵力布下的禁制，你在这其中灵力不会折损，也可保护药师谷的人，你出了谷，没了禁制的帮助，你那点儿灵力，不会死吧？”
“你就盼着我死是吗？”谢清寒见抢不到酒杯了，索性对着酒壶喝，黑影生气了，将酒壶也夺过来，不让他再喝。
“我说谢清寒你怎么回事？云蕖不是救回来了吗？你还喝什么喝？你脑子是不是有病？”黑影对谢清寒又爱又恨。
爱的是，他是他最敬佩，最崇拜的人。
恨的是他从来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不在意自己这条命。
“两次，你用自己的心尖血救了云蕖两次，她两次都活了，你还伤心什么？”
“我伤心的是……”谢清寒闭上眼，漆黑的眼珠前却出现了尸山血海，还有云蕖两次死去的面容。
谢清寒睁开眼，望向远处，“我伤心的是我可能没办法再救她了，再来一次，我真的没办法再救她了。”
两次，耗费了谢清寒十分之九的灵力，他只剩下那一点可怜的灵力，他还想护住她。
黑影也有些动容，他看了谢清寒一会儿，忽地大笑起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谢清寒，哈哈哈，你以为，你是谁？”
这家伙，真的和在里界时一模一样。
自大自狂，真以为自己能救所有人，结果呢？
所有人都因他而死。
里界变成一片尸山血海，最大的锅他要背。
“你别自作多情了，还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啊？能保护自己就不错了。”自从谢清寒第二次损耗自己的身体救云蕖后，黑影时不时地就想找机会骂谢清寒。
一个这么不珍惜自己身体的人，不骂他骂谁？
黑影每每想到这件事，就气得要爆炸，恨不得去杀了云蕖，但想想，他又作罢，因为他知道，如果他去杀了云蕖，谢清寒一定会杀了自己，复活云蕖。
谢清寒也笑，像在嘲笑自己，“好了，别骂我了，我不想保护谁，能保护你和云蕖已经是我上辈子积德了。”
黑影没想到他把自己也带上了，一时有点儿理亏，也没法儿再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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