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雾桥下雾了。
许月薇侧躺在床上,台灯虚弱的光线在眼中晕染成朦胧的白影,衬得房间中格外安静。
太安静了,让来自过去的杂音趁机冒了出来。
许月薇闭上眼睛,脑海中响起《平沙落雁》的旋律,悠长荡漾,诉说着绵绵秋景,带她回到了那间天花板墙皮脱落的老旧房子里。
高中刚开学,学业明显加重,她平时练琴的时间被挤兑到几乎没有,只能周末抽时间。
然而,当头顶激昂的钢琴声响起时,她仿佛在细雨连绵的山涧溪边,挨了一记狂野的雷劈。
厚重的钢琴声完全压制了她微弱的古琴,忍了两次后,许月薇心一横,跑上楼敲门。
她知道楼上住的是谁。
老实说,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她不太敢惹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青春期的男生多多少少都爱装x,大部分都装成了笑话。
但江时砚除外。
除了那档综艺的滤镜加持之外,还因为他长得帅。
再加上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我行我素,想不被人注意都难。
据说他桃花运也很好,不乏追求者,却没听说他看上过谁。
发现楼上住的居然是他时,许月薇只有一个念头:希望不要跟他惹上任何关系,让她平安、安静地完成学业吧。
敲了几下门,许月薇有些忐忑地等了一会,可是屋内琴声连贯,直到整首琴曲的最后一个音落下,门才被人打开。
许月薇摸着敲得发疼的指关节,说明来意。
江时砚拖腔带调地“啊”了声,颇意外地扬扬眉:“原来楼下租出去了。”
“……”
白费了劲的徒劳化成一口气被她叹了出去:“是啊学长,要不是你弹那么大声,我也不知道楼上住了人。”
或许是这句话得罪了他,下一周,钢琴声又照常覆盖了下来。
第二回交锋,江时砚倚在门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垫了隔音毯,关了窗,踩了弱音踏板。你不信的话,”他抬抬下巴,懒散中带点不耐烦,“亲自进来看看?”
许月薇:“我信,但是你可以等我弹完一首再弹吗?咱们公平点,交替着来怎么样。”
可他又露出了那种欠揍的惊讶:“你也弹琴?没听见啊。”
“……”
澜玥雅居暂时作为堆放身家物品的仓库使用,许月薇第二天回去了一趟,把落了灰的小提琴盒背了过来。
等到楼上琴声响起,她打开窗,站在窗边拉响了一个单音。
可谓呕哑嘲哳难为听,比锯木头好不到哪去。
一直锯到楼上的琴声停了,她才坐回琴桌前,弹下干净的古音。
那天再没被打扰。
而过了几天,许月薇照常早早出门上学,头一回这个时间点在单元楼楼下碰见了他。
江时砚跨坐在单车上,慢条斯理地戴黑色短指手套。
她心头一紧,怕他找茬,连忙低头快步走过,却被他一蹬脚踏追了上来。
“我说——”
许月薇往旁边跨了一大步,又被他一扭车头跟过来:“不是要协商么?”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不由分说往她手里塞了张纸,“下次,你先说一声。”
许月薇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眼纸条,上面写着11位数字,好像是电话号码。
她抬头看着他撑起了松垮校服的挺阔背影远去,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人也没想象的那么坏。
……
许月薇翻了个身,平躺着,拉高被子。
今天的一切,都是从他说的那句,“只是恰好听人弹过南派的而已”,开始混乱的。
如果不是这句话催她快速敲门,她本可以表现得更镇定些。
他当然听过,听得一点也不认真,搬了凳子就坐在边上,赶也赶不走,眼睛比耳朵更勤快。
有一回她被他盯烦了,中途断了音,嗔怪了他一眼:“你老看我的脸干什么。”
江时砚干脆把手肘撑上琴桌,肆无忌惮地挑眉:“看也不行?”
“不行,我得心无杂念。”
“那你刚才,起了什么念?”
“……”
“不告诉我?那我自己猜了。”
他倏然凑近,在她脸颊上落下蜻蜓点水的吻。
却像探讨数学问题一样不带欲念,轻眨了下眼睫,游刃有余地看她的眼:“对一下答案。”
她捶他,又闹起来。
江时砚举起双手投降,笑着:“好,是我的杂念,只有我想,你不想。”
……
许月薇把被子拽高蒙住脸,可从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播出,越想掐断越来劲。
最后,又落回了今天见到的那张成熟的脸。
不过,她看得出来,他的心里也没有面上那么淡定。
什么都向彼此坦诚过的两个人,即使数年未见,还是能敏感地捕捉对方藏匿于眼角眉梢中的暗流。
这与高中的那场琴声拉锯战一样幼稚,可她还是不想输。
如果见面还有下次的话,她得在那之前像修剪花枝、掐灭烟蒂那样,处理掉冗杂的东西。
被窝中缺氧,许月薇渐渐失去意识,睡熟前,一次都没有想起来过曾让她阵痛的耳光。
*
清晨六七点的时候,雾气将消未消,雾桥好不容易如城市名那样湿润了一次。
窗帘没有合拢,一缕晨曦落在床上隆起的被面上。
许月薇睡眼惺忪,伸手去捞电量快告罄的手机,发现有好几条宋瑾姝的消息,口吻却不是她。
「你好,我是陈延朗,瑾姝的男朋友。昨晚回家后她呕吐不止还伴随发热,去急诊确诊了急性肠胃炎,现在我正陪她在医院吊水。她已经睡着了,你放心。」
「有件不情之请。她的店需要人帮忙,我白天没有时间,昨晚听说你在gap期,所以想问问你是否方便代理一天?看到消息麻烦即时联系我,如果不行,我再问问别人,谢谢。」
最后一条他发来了自己的联系电话,许月薇拨过去,很快被接通,男人声线带着疲惫过后的哑:“您好。”
“是我,瑾姝还好吗?”
“没事,她还在睡。”
“抱歉,我应该劝着她少喝点的……她的店,我需要做什么?”
听对方简短交流完,许月薇答应了,随后有条不紊地下床洗漱,去厨房准备早餐。
冰箱里正好有昨天蒸多了的隔夜米饭,她打了三个鸡蛋,做了个蛋炒饭,热了两杯牛奶,回忆了一下母亲的口味,又解开米袋舀了小半碗新米。
一刻钟后,听到桌腿擦地声,许月薇走到玻璃拉门旁,问候了声:“妈,你醒了。”
叶婉枝一点也没有要拿起碗筷的意思,语气硬梆梆的:“小妍就不会让我吃隔夜剩饭。”
许月薇没有争辩,挤出勉强的笑:“我正在煮咸粥,等一会就好了。”
她走回炉灶旁,拧开大火,白粥咕嘟咕嘟冒着大泡。
谁都没有提昨晚的事,那是独属于她们母女间的默契。
成年人维护尊严的方法,就是把掰开揉碎的粉末,重新团成表面光滑的圆球。
叶婉枝吃饭很慢,这是她从前养尊处优攒下的习惯。
许月薇干坐着等她吃完,才开口:“妈,我今天有点事,可能一天都在外面,中午我给你叫外卖,晚上你想书妍下班过来也行。”
叶婉枝擦擦嘴问:“什么事啊?”
许月薇解释了一遍,得到首肯,她起身收拾碗筷。
叶婉枝忽然感叹了句:“你小姨走得早,倒给我留下了个好孩子。”
许月薇端碗的手停了一瞬,终究没说什么,沉默着转身进了厨房。
她洗好碗,熨好晾在阳台的衣服收起来,确认空调开到合适的温度和湿度,背上包出了门。
她的车还停在南悦广场附近,就打车去了市医院,在消化内科的病房看了眼熟睡的宋瑾殊,又被陈延朗开车送到店门口。
宋瑾殊的咖啡店开在大学城附近,简约的门头,优美的花体英文写着「MistCafé」,门口摆着辆装饰用的自行车,前筐里插满假花。
陈延朗帮忙做好开业前的基础准备工作,与她告别:“白天我请了护工,不用担心,我忙完就去照顾她。”
“好。”许月薇送他出门,“店里我也会尽力顾好的。”
又过了十几分钟,一辆橙色小电驴疾驶而来,停在门口,戴着头盔的瘦小女人跑进店里:
“你就是那个……我听说情况了,那我先教你点单系统吧。”
许月薇点头,报上名字。
女人摘下头盔,爽朗地笑笑:“你叫我小韩就行。”
小韩性子急,手脚麻利语速也快,点屏幕点得眼花缭乱,好在许月薇有过打工经验,上手很快。
小韩满意地打了个响指,又去收拾做咖啡要用的器具:“店里就我和宋老板两个人,倒下谁都不行,快累死了。”
许月薇问:“不是还有位甜点师吗?”
小韩:“那是签的供货商,每天来送一次货。”
许月薇点点头,撕下一张废小票,瞅了眼墙上的招聘海报:“还没招到人吗?”
小韩笑得耸了下肩:“没呢,因为宋老板说要找超级无敌大帅哥,我说她不如约张纸片人贴自己脸上。”
两人一起笑。
上午比较清闲,外卖单也不多,下午店里开始上座。
四点多的时候,店里来了四五个男男女女,似乎是附近的大学生,说说笑笑地商量着喝什么,堵在柜台前问有什么推荐。
帮他们下完单,许月薇靠墙站着,低头玩手机。
玩了几局消消乐,她总有种被人盯着的错觉,不禁抬头看了眼,与那桌人中的其中一个男生对上了。
被她发现了,他也不慌,咧嘴一笑,对她举手示意。
许月薇走过去,男生问:“请问有wifi吗?”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去问了小韩,得知因为是试营业,还没安。
许月薇又过去解释,男生说没关系,问她有什么推荐的甜品。
许月薇硬着头皮挑了几款比较大众的,男生看上去还是很犹豫的样子,她正要说您慢慢选,他却抬起头,笑着问她:“那你比较喜欢吃哪个?”
他的同伴发出揶揄的笑。
许月薇不动如山,垂眸看了眼菜单,指了一款最贵的。
男生真就点了这款。
“好的,请稍等。”
许月薇去后厨洗杯子,让小韩帮忙上餐,之后也刻意回避那桌的客人。熬到他们离店,她刚松口气,对方却杀了个回马枪。
见男生独自跑回了店里,许月薇立刻挂上优雅的笑:“请问您落了什么东西吗?”
“不是,我想问问你们还招人吗?”他用眼神指向海报。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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