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心看了眼来电显示,转身就走出去,随便挑了个没人的房间,确保了没有歌声,才接通电话。
“心心啊,你那朋友咋样啊?今晚你林叔提议和我们家一起吃个便饭,带上小安那姑娘,你来得了吗?”
“妈,你别担心,一切都好,小安也来啊……”
第一次见林长安时,她面色青白,嘴唇带紫,那双眼睛却扑朔扑朔望向自己,躲在大人身后,怯怯叫着“姐姐”。
“我这边很快就结束了,地址传我,马上赶过来。”
祁母向来不干涉祁心的事,没有多问,直接了当挂掉电话,把地址发过去。
瞥了眼信息——是林家的地址。祁心收好手机,走回原来的包间,看见原先还战战兢兢的小芳此时大咧咧瘫在沙发上,拿着桌上送来的水果、零食就是一顿吃,还相当惬意地点了首小曲咿咿呀呀地唱着。
见祁心回来,小芳的歌声一顿,僵硬地将身子转向另一边,像是在掩饰尴尬,转而更加大声卖力地唱起歌来,搂着零食的手抱得更紧了。
祁心没有理会小芳专门朝向自己的背部,回到原位置坐好,开口便把故意转身的小芳炸得转过身来。
“黄秀芳,我们合作吧。”
小芳,不,应该是黄秀芳,惊得手中的吃食都要松下,险些洒自己一身。她猛地转身,强撑镇定,适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一下子荡然若失。
“你调查我?”她眉心下压,眸光一下变得很冷。
祁心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眼前人像是一只浑身竖起尖刺的刺猬,比它被吓得袒露腹部的时候更有意思。她眼睛弯起,露出了遇见黄秀芳后的第一个笑。
“黄秀芳,今年21岁,就读于B大美院,Z市文化县人,家中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父母原在当县开着五六家连锁超市,却在去年接连倒闭,总负债为一百五十七万三千元。”祁心笑眯眯看着面前的女人,接着道:“为了挣钱,你什么都做,只要钱足够多,你甚至愿意做那些违反法律、却不违背你底线的事情。今年的四月二十日,你尝试对着来往车辆碰瓷,尽管一个都没有成功,对吗?”
黄秀芳本生出一腔怒火于心,可越听祁心讲,她那腔怒火便越来越弱,最后那熊熊怒意被彻底浇灭,只觉得浑身冰凉。
能将她调查得如此仔细的家庭必不是找她泼脏水那人所说的什么普通中产家庭,倘若今天她真将那罐高温屎尿加各种腐蚀酸混合物泼向展厅中央的两个展台,还拿着刀以死相胁闹事,可能第二日她便能被抓进去,那所谓的四十万尾款不过是空头支票。
她不敢想,也不愿去想,倘若自己真进了监狱,在县里的爸妈和弟弟妹妹该怎么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差一点,就差一点……
比起最初祁心对她武力震慑带来的畏惧,现如今的她被深深的后怕感侵袭着,冷意从脚骨蔓延至头骨,冷得她无法控制打着颤,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回复着祁心。
“是的,是的。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钱给到位,只要不会被抓进去,怎样都行。”
她原先对祁心还带着点被搅事的恨意,于此时却全转为对眼前女生的感激之情,还好她阻止了自己……
女人从怒到绝望到恐惧最后到感激的所有转变都被祁心看在眼里,她没说合作的具体事宜,也没说具体报酬是多少,只简单加了女人的微信,便急匆匆走了。
包间门自己缓慢地合着,直到合拢后,黄秀芳还陷在那股后怕中,双手紧抱着怀里的零食,又像是在抱着自己,怔怔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屏幕上花花绿绿的Mv,久久无法回神。
“咚咚咚”,包间门被敲了三下,她下意识喊了声“进”,便看见两个服务生各自推着小推车进来,推在前面的,是满满当当的吃食。
“这是祁小姐吩咐下来的。”一个服务生将推车上的各类菜品摆上桌,见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还是愣愣地出神,又补充道:“不用担心,在场的花销都不需要付费的。”
另一个服务生将推车上的被子、枕头整齐铺置在沙发上,“祁小姐说,你可以睡一个晚上再回去。”
“谢谢……”
两行清泪从黄秀芳面上划过,她哭得没有声响,静悄悄地。
*
有002的指引,祁心从曲折蜿蜒的走廊顺利地窜了出去,越到外围,过道的人越多,也就只能快快地走。
“祁心,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宽容,甚至可以说是‘好’?”002在指路的间隙里问道。他认识祁心很久很久了,素来知晓她很难与旁人建立情感联系,且共情力差的性子,可像刚刚那样的祁心,他倒是第一次见。
祁心沉默了很久。她知道002在问什么。
早在确保气息消散后,她便让002通过面部特征接入人脸库进行了对比识别,也就是说在黄秀芳与地面呈45°夹角时,她便对黄秀芳的背景信息了如指掌。
“我想,或许她曾许过这个愿望。”
18岁家里刚破产负债后的第一年,祁心一天打三份工,只要不违背她的底线,只要钱给得多,她什么都能做;20岁那年,她为了工作机会一人在外漂着,日日吃水煮挂面,夜夜睡折叠床。
她记得21岁生日那天,自己买了一根小小的蜡烛,插在鸡蛋上,双手合十,对着鸡蛋许愿——
希望明天外派,睡的床是软的,能吃自助餐。
很可惜,第二天的外出拍摄活动,为了降本增效,所有人都在拍摄场地随地合衣而睡,吃的也是最常见的盒饭。
*
祁心匆匆赶来时,迎接她的是林长安:十二三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裙子,搬了小板凳坐在家门口,听到汽车声,才缓缓起身,垂着头,不敢直视她,对着祁心轻轻唤着“姐姐”。
吃完饭准备离开的时候,跟在祁心身后,踩着她影子一步步走的也是林长安。这次吃饭,除了最初见面时所唤的那声“姐姐”,林长安没说过话,只是会偷偷地看祁心,每每被发现,就猛地垂下头,小口吃饭。
车来了,祁父祁母和林智达寒暄着,两边的小孩也告着别。
还未等祁心先开口告别,林长安抢着开口:“姐姐,什么时候能再和你玩?”
她说得很急、很快,像是害怕被打断般,一口气将所有字包在嘴里吐出,没有丝毫停顿,像是打了千遍腹稿。
祁心垂眼看着面前的女孩,脑袋埋在胸里,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攥着裙摆。不知想到了什么,祁心抬手摸了摸女孩的脑袋。
“江海区有个森林公园,姐姐明天带你去呼吸新鲜空气,好不好?”
两侧紧攥的手松了,林长安抬起头,笑得整张脸都有了气色,“好!”
两边的家长还没聊完,祁心倒也不急,牵着林长安的手走过去,也不打断,两人一起站在中间,一人看向一边,都眼巴巴地望着。
还聊着的三人这会儿也聊不下去,齐齐侧身,疑惑地望着中间的二人。
“爸爸!”
被牵着的手给了林长安勇气,她接着说下去,“明天我想和姐姐去公园……”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尖锐高昂的声音打断了:“这怎么可以啊!”
声音刚响起,林长安原先挺直的腰背又缩了回去,垂下头。祁心感觉到,那只握在自己掌心的小手在微微发抖。
不远处火急火燎赶来一个中年女人,拿着一件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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