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会议开始还有15分钟。
实验室里，实时数据显示，延迟被压进了72毫秒。
陈也柠和许翊年同时合上电脑。
陈也柠深吸一口气，看向许翊年，对他说：“时间差不多了，走吧，一起去楼上开会。”
许翊年把背包往肩上一甩，声音低却带着明显的抵触：“你是要让我演示赵聿明的原始模型吗？”
陈也柠对于许翊年的话表示微微诧异停顿：“不然？”
许翊年没有回答，沉默着和陈也柠一起走出实验室。
谁都不知道，这次借调对许翊年来说是多大的惊喜，可是当他拿到赵聿明的原始模型的时候，他才发现项目和他想象中的模样完全南辕北辙。
公司首席技术官赵聿明做的原始模型，延迟120毫秒，步态漂移18%等粗糙之处就不细究了，最大的问题是，模型的假阳性。
电梯逐渐升上楼，两个人同时站在电梯门前。
就在这个时候，许翊年轻轻皱起眉头，像是想明白而下了决心一样，开口说：“我不演示他的模型。”
陈也柠通过电梯门镜面，瞥了许翊年一眼，虽未出声，但那略显烦躁又漠然的神情，分明在说：你发什么神经。
许翊年因感到失望而语速放慢：“赵聿明做的是作弊模型，被训练成可以提前知道测试路线，完全就是为了演示或者融资而做的版本。测试路线一变，它就完全失灵；换一个新的实验对象，假阳性率就会飙升，根本毫无价值。我不会用技术来撒谎，用这样的模型骗董事会一次，我不确定还要再做什么来骗人第二次、第三次。一旦出了一点差错，还会有人再相信这个项目吗。”
在这个节骨眼上，陈也柠不想要争论这种深度话题，就这么十几分钟的时间，也争论不明白。
她果断地对许翊年说：“先在会议上把赵聿明的模型跑通，保证项目不被砍再说。”
许翊年的态度很坚定：“我说了，我不演示他的模型。”
陈也柠看向许翊年，颇有些动怒的意思，问他：“你突然之间的英雄主义是哪里冒出来的？”
许翊年已经对项目原始模型建设人感到失望了，他不想看到掌握项目方向盘的人也出了偏差。
想到这，许翊年越发坚定地说：“如果项目被贴上用技术手段弄虚作假炒概念圈钱的标签，以后别的团队想再申请资金都可能被连坐否决。这个项目不属于你个人。”
陈也柠：“……”
陈也柠恼怒地转身直视许翊年执拗的黑眸，随即瞥了一眼电梯楼层显示屏，这个动作也是在做给许翊年看，接着问他：“那你想怎么样？撂挑子吗？”
许翊年回视着陈也柠的视线，说：“让我改模型。”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
走廊，董事会的会议室门口已经聚了几位高层领导人。
赵聿明便是其中一位。
他的出现，意味着陈也柠和许翊年的对话只能先没有结果地中断。
“这就是那位临时被调来救急的小伙伴吧？”
赵聿明看了一眼许翊年，对于他年轻的面貌感到十分满意。
面貌年轻，想来技术必然青涩。
陈也柠将视线从许翊年脸上移开，回答赵聿明：“嗯，他是原先在耳机监测组的许翊年。”
作为新人的许翊年还是礼节性地喊了声：“赵总。”
赵聿明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转向陈也柠说：“走吧，会议马上开始了。”
陈也柠看了许翊年一眼，忧心地跟着赵聿明一块进了会议室。
人齐以后，坐在主席位的董事长开口说话：“想必大家已经听说，集团三季度财报数字很不乐观。今天的会议，就是要众志成城，一起重新评估一下公司在运营的核心项目。一切两年内无法商业化落地的项目，我们都必须重新评估继续投入资金和人力的价值。”
说罢，董事长看向在座的各项目负责人，废话不多说：“谁先来？”
众所周知，开场虽然可以拿一些新颖分，以及没有对比下的宽容分，但也最容易被追问细节，没人出声。
董事长看向陈也柠。
陈也柠笑笑说：“我之后吧。”
董事长意外地抬了抬眉，尊重陈也柠，视线看向下一位人选。
依旧是众所周知，最后一个讲，不仅大家都疲倦了，还有一个最大的风险，是如果前面的项目都过了，预算就全部被占用完了。
陈也柠拿出手机，调低屏幕亮度，发消息问许翊年：“现在让你改模型，要多久？”
坐在陈也柠边上的许翊年停下已经开始修改的动作，切换应用，回复消息：“两个小时。”
这个时间简直就像拉到最极限的皮筋一样。
陈也柠咬着牙回复许翊年：“给你一个半小时。”
许翊年抬了抬嘴角：“收到。”
战况比想象中惨烈。
前面的项目一个接一个被董事会成员“凌迟”：
基因测序管线项目，被砍30%预算；
VR康复游戏，项目直接被停。
……
财务长每敲一次笔记本键盘最右侧的数字键，陈也柠心口就紧一分。
她侧头瞄向许翊年，少年戴着蓝牙耳机，一副与世隔绝的状态，指尖在键盘上无声狂奔，屏幕角落的倒计时插件闪着“47:33”。
轮到陈旬上场，赵聿明寄予厚望地面带笑容，视线追随。
投影首页写着陈旬组负责的项目名称：灵犀——基于闭环深部脑刺激的实时情绪解码系统。
陈旬用10页PPT把自己的项目吹成明年现金流奶牛。
最后一页用加粗加大的字体写着：
【预计营收1.8亿】
【FDA绿色通道已获批】
董事长点了点头，目光意味深长，提问还在台上的陈旬：“我没记错的话，你的项目和也柠的项目，用的都是脑机接口的技术？”
陈旬：“对，核心技术是一样的，只不过我的项目是侵入式的，柠总的项目是非侵入式的。”
董事长：“你PPT上面写的已获批FDA绿色通道，指的是？”
陈旬：“单指侵入式这个项目。”
“行。”董事长看向陈也柠，突然点名：“也柠，你和陈旬的项目相似度很高，不如你就接着讲吧？”
陈也柠心一提，瞥了一眼许翊年，他的指尖还没有停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已经陆陆续续落在了她身上。
许翊年屏幕角落的倒计时插件显示“15:09”。
陈也柠没有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确认许翊年的修改进度，许翊年头也没抬，没有给她任何提示。
陈也柠只能赌一把了。
她起身，走到投影前，开始用慢于平常的语速，讲她那份商业化路径PPT。
据并没有科学依据的观察结果可知……一份PPT的讲解时间倘若超过8分钟，听众便开始陆续出现放空，分神的状态了。
所以把核心数据精简在10页以内，讲解时间控制在10分钟以内，是最理想的。
深谙此道的陈也柠，此刻已经硬着头皮讲了14分钟。
许翊年的电脑屏幕左侧是赵聿明的原始模型，右侧则是他正在实时修复的分支。
屏幕上的各种数据，滤波器阶数、漂移条、非线性补偿模块等等，在和时间竞速一般飞速滚动。
陈也柠的PPT已经在倒数第二页停留超过2分钟，她也绞尽脑汁，顶着例如赵聿明，例如陈旬等人逐渐疑惑的目光，现场自由发挥了2分钟。
终于，陈也柠看到许翊年停下了指尖，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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