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您还有颜面踏足静平宫?”
这一句话像一支利箭插进心房,周皇后单薄的身躯猛然一颤,羸弱的身躯仿佛一支即将折断的雨后残荷。
周皇后此刻宁愿自己就这么倒下,但周沛天却偏偏上前扶住了她。
周皇后紧紧拉住周沛天,她的手心冰凉苍白,即便已出了十分的力道,手指仍旧软弱无力,只套甲边缘在周沛天手背印出浅浅的痕迹。
这搀扶似乎给了周皇后某种希冀。
她眸光动容,毫无血色唇瓣嗫嚅着,似乎又带着求肯:“若我死了……”
周沛天猛然松手。
他低头靠近周皇后耳侧,轻缓的话语中满是刺骨寒气:“死?”
“现在要死,您也说得太轻松了些,母后得长长久久的活着。”
闻言,周皇后的脸色已经白的吓人,但她在女官的搀扶下,竟又摇摇的站直了身子,颤声应了一字:“好。”
周皇后不再看自己的儿子,她转过身,向一旁的魏宁海问起了皇子近日的起居、昏迷的缘故。
得知周沛天醒来后,还没叫太医们进来诊脉,她甚至在一旁坐下,中气不足的声音显出十分坚持:“叫太医进来请脉,总要知道知道病症,才好对症开方。”
周皇后说完,不待儿子开口,便盯着他颤抖道:“你既要看我受尽苦楚,那你自己,总不能死在我的前头。”
这一次,周沛天没有讥讽,也没有拒绝,只是冰冷的沉默。
伴着这一道口谕,刚刚退出去的太医们重新进殿见礼,依次为皇子请了脉象。
但请脉之后,太医们面面相觑的商议半晌,给出的结果是殿下身子无恙,至于晕倒,或许仍是因为头疾,但也不能确定。
比起有明确的缘故,这不明不白的晕倒,显然更叫人不安。
在周皇后的焦急催促下,太医们一个个的面色凝重,说到最后,也只是请殿下好好将养,勿忧勿燥,先前的养身方平气丸也不可断……
一番陈词滥调,叫周沛天越听,面色越是阴郁。
但周皇后却仿佛比周沛天本人还要失望。
她眉梢紧蹙,急得惨白的面颊都泛起一抹潮红:“这老一套说了十几年,到底何时才能见好?”
太医们一个个跪地告罪,自陈学艺不精,有愧娘娘大恩。
周皇后却并没有迁怒太医,她强撑病体忍下焦急,先抚慰,后勉励,最后又郑重的将皇子托付。
她脆弱的目光满含希冀,分明自己的身子已经摇摇欲坠,却对此毫不在意,只是心心念念,期盼自己唯一的儿子能头疾痊愈,百病全消。
这一番慈母之心,只让几位太医看得动容且惭愧,一面恨自己没有回春妙手,能让皇子药到病除,一面又都在心底觉着皇子果然如传言一般,太过无情不孝,一位老太医临去时,甚至忍不住湿了眼眶。
周沛天幽幽冷笑:“母后演技越发精湛了。”
周皇后痛苦的闭眼,又睁开,解释道:“你的头疾,总归要托付给这些人,我……咳咳!”
她还要说话,又忍不住咳了几声。
周皇后原本就体弱,尤其生下周沛天后,每逢换季,还都会在原有的病症上再添咳疾,是实实在在纸糊的身子。
服侍的女官们连忙围上来拍背喂水,其中一个身着蜜合薄衫,头戴鹅黄绒花的年少宫女显得格外焦急,因皇后咳的厉害,还自贴身的香囊里拿出嗅壶,请皇后醒神,以免昏倒。
一派忙乱中,周沛天的脸色却漠然至极,片刻之后,甚至不耐摆手。
魏宁海低着头上前,按殿下的意思开始送客。
周皇后咳的满面潮红,不及开口,倒是一旁那头戴黄花的宫女难掩盖义愤一般,忽的开口:“娘娘一片慈心,殿下身为人子,怎能如此不孝?”
“侍琴!”周皇后好容易喘过气,一把拉住这宫女,还想阻拦。
但周沛天已然转身落座,眸光沉沉的落在宫女面上。
“侍琴,听你这名字,是擅琴艺?”周沛天缓缓开口。
周皇后示意这宫女上前:“侍琴擅月琴,还泡得一手好茶,母后气滞不宁时,多亏了她的琴声茶艺,才能缓解许多。”
周沛天懒懒道:“倒生了一双巧手,伸出来我瞧瞧。”
跪地请罪的侍琴闻言一愣,偷偷抬眼,只见皇子腰束琥珀透犀,头戴宝塔青玉冠,斜斜倚在扶手,即便眉梢透着阴鸷,仍不掩其俊美雅致之态,反而更添几分叫人心颤的危险不羁。
瞧着这样的皇子对自己伸出手,侍琴心跳都猛地一滞,她受惊一般咬唇垂首,娇娇怯怯将自己双手举起。
几息之后,侍琴便察觉到殿下当真将她的手指交叠,握在手心,面上更是红似朝霞一般。
殿下出身尊贵,青春正茂,可惜性情暴戾,因此身边从未有过女子,侍琴恍惚间想起女官私下的议论,心下一动,鬼使神差般便动了动手指,在殿下的手中似有似无的挠了挠——
下一刻,她便感到一阵剧痛!
一道温热鲜血溅起,有什么东西从她手上跌落,在云纹羊毛地衣上闷闷的跳动几下,滚落散开。
是几根葱白的手指。
周沛天放下匕首。
他的手上一丝血迹都未曾沾染,声音也仍旧不急不缓:“瞧,你现在没用了,你猜娘娘的慈心,还会不会待你一如从前?”
面白如纸的侍琴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惊疼之中,不等回答,便已晕了过去。
一片凝滞之中,第一个开口的,却是弱不禁风的皇后娘娘。
周皇后没有为此责问周沛天,甚至闭眼又睁开之后,便已然可以对剩余女官轻声吩咐:“去叫人来,带侍琴回去。”
周沛天一声冷笑,像是对此毫不意外。
魏宁海瞧出主子的意思,又一次上前恭送周皇后回宫。
临去前,周皇后上前几步,看向周沛天,强撑病体开口:“陛下已经开始让黎天睿领兵,你这个哥哥一向妒恨你,一定要防备着些。”
“我知道,你是周氏皇子,不是那些野种能比。”
周皇后看出了儿子面上的不屑,摆脱女官们上前,眼角泛红,虚弱苍白的面上又露出畏惧与恨意:“黎天睿便罢了,可他背后是陛下,天儿,你万万小心你父皇,他天性狡诈狠毒,又忌惮先帝,定然不会放过你。”
说着,她的面上也露出痛苦之色:“若不是他当初骗我,母后也不会……”
周沛天能够看出周皇后的关怀与悔恨都是出自真心。
但也正是这真心,却让他方才已经平缓的头痛猛地剧烈起来。
他按着额心,露出痛苦与暴躁的神色:“够了,滚。”
周皇后无措的停下来,她还想说什么,但摇摇欲坠的身体便不允许她再多留,剩下的女官们如追逐明月的流萤一般围上来,扶着皇后避开还贴着符咒的殿门,登上辇车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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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西威,苏家大伯的倒座屋内,苏昭昭也在苦大仇深的看着手里的碎布头。
“昭姐儿啊,你年纪不小了。”
“连双鞋都不会做,出了门可怎么办呢?”
说这话的,是屋里一个穿着洗的褪色棉布旧裙,头扎蓝布包巾的半老仆妇。
“难得你伯娘叫你好好做针线,咱慢慢来,等你学会做鞋,李婆婆把灶上的手艺也都交给你。”
说话的李婆婆,原先是苏昭昭的娘亲出嫁时带过来的厨娘,做得一手好饭菜,苏昭昭的父母不幸殒命后,便辗转跟着苏昭昭一道来了苏大伯家里。
当然,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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