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夏秋冬》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纽汀的街道上,一个女生朝站台拼命奔跑。
一辆电车蜻蜓点水地拂过站台,仿佛停靠影响了它的速度,紧接着飞驰而去。
尹兰期喘着粗气,在站台刹住脚,咬咬牙根。
这时,纯白蓝格子的围巾被什么风带起——
又一辆电车到站。
她上车后发现,原来是因为自己的拼命奔跑才没有错过这个失而复得。
终于赶回纽汀大学。
若是再晚几分钟,寝室就宵禁了。
寝室老师那显著的西方面孔上,爬满了因生气又无法发火而形成的皱纹。
尹兰期默默想,我起码给她这张脸上贡献了两根皱纹。
“等等,这有你的行李箱,尹小姐。是今天从中国寄来的。”
尹兰期疑惑,她来纽汀进修已经近两年了,而且几乎不与外界联系,几乎处于“幽禁”状态,怎么会有国内的邮件呢?
她望向那行李箱,上面有一张字条:
北平京师大学空气力学实验室收
实验室的东西?怎么会?京师大学早在一年前北迁到赤牙江了……估摸是实验室遭拆,阴差阳错寄到她这来的吧。
回寝后,尹兰期拆开了那个箱子。
箱子里只有一些简单的衣物,一个泛旧的笔记本,和一个飞行员胸牌。
那胸牌虽旧却崭亮,似乎被精心擦拭过。
上面写着一行字:扶摇中队
队长,江榕
每个字的纹理里似乎还藏匿着血迹,应该是无论怎么擦拭,都无法褪去的痕迹。
江榕……江队长……
尹兰期怔怔地念道。
她想起了初次见到这个名牌的场景,那时她刚来到这个时代。
民国二十四年十月,尹兰期一梦醒来便在百年前的绿皮火车上。
杭州站,飞鸟叽叽喳喳。
耳旁是她无福消受的吴侬软语,眼前又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太太关切打量。
伴随着脂粉和柴油味,她惊诧地发现:那个黑白照片里的时代,浮现在她眼前。
对于他人的关切或冷眼,尹兰期只是半推半就。刚下火车,人们一口一个“尹小姐”地叫着,众星捧月地邀她去酒会、商行,字里行间她得知,他们错认她为“尹兰琪”——与她姓名仅差一字的京师大尹席教授之女。而只有她知道,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尹兰期。
杭州的钟表很响,大字旧报、黑白照片满街可见,绅士紧揣着此刻还算前卫的玫瑰花,惹来姨太太们阵阵调侃。
从前慢,车马慢,影子也慢,好像她也跟着慢下来了,带着超时空的喜悦。这一切短暂地冲刷了她远在二十一世纪的疲惫。
鬼使神差地,她跟着尹管家回了尹家,一因无处可去,二因那催上心头的趣味:她与长相相似的尹兰琪小姐到底有何渊源,尹兰琪又与她来到这里作何诱因……一时心痒难耐,她进了尹家大门。
她得知尹家乃是文学世家,尹兰琪小姐特地来杭州是有要务在身,而几个时辰后,便是尹小姐要代替尹席先生主持的诗歌研讨会了。
她不禁恶寒,立即打消了从尹家入手调查的念头。
不为什么,只是对于文学,尹兰期实在说不上擅长。
可谁知上山容易下山难,一句“小琪,莫要因你父亲的几句气话而任性,今日的会你是定要主持的”把她拦在尹小姐的闺房里,说着,尹太太又仿佛预见到她的反抗似的,一把锁上了门。
她深感骑虎难下,怕到了研讨会上更覆水难收,于是打算破窗而出。
她“逃”到了影像楼,辗转过咖啡厅、邮局,还有编辑社,她打听到,今晚离开杭州的船还有最后一班。
去上海。
为了赶上最后一班客船,她打算抄近路穿越晟清丝织厂,那里说是废弃工厂,不如说是一片荒芜。
听到她的目的地,黄包车夫甚至放弃接她这个异想天开的客,于是她开始步行。穿越荒芜之时,尹兰期难得地清静下来,未遇到那些寻她的尹家人、调笑的绅士小姐们、抑或是正派的游行青年。
她不知走了多久,毛呢大衣已经褴褛,傍晚开始发冷,一束强光划破半明半昧的天空,接着,天边一个庞物几乎要燃烧起来。
倦鸟惊起,夕阳残血,庞物急速划过低空,掠起一路的蓬草,火星四溅——
它不留情面地刹在泥泞的人间。
那是一架迫降的飞机。
腾飞的烟雾呛得她睁不开双眼,可尹兰期忍不住不去看它。
半晌,从那旧式飞机上跌跌撞撞走下一人。
来人一身空军制服,浸湿了的碎发遮住眉骨,一身尘灰,遮不住胸牌赫然几字 :
中华民国空军扶摇中队
队长,江榕
说实话,看见“空军”二字,尹兰期呼吸一滞,兴奋和紧张同时冲上脑海。对于一个现代飞机爱好者来讲,百年前活生生的战斗机,和战斗机驾驶者简直如珍如宝。
可在那时的情况下,她一个高中生从未参加过科研,甚至还未高考的她,尚不知自己有没有录取京华大学空气力学系的能力……她根本没办法去做什么战机损毁研究。
她试图说服自己,当作没看见算了——
这时,只见那飞行员艰难地保持身体的平衡,仿佛飞鸟尚未适应陆地的崎岖。
防风眼镜滑下脸颊,他露出炯炯双眼。
见飞行员平安无事,她便抑制住满心的不切实际,想即刻继续她的路途。
于是,尹兰期把那一丝怜悯生硬地压下心头,加快了步伐,手中的破旧提灯发出凌乱的光束。
“等等。”一个低哑的声音击中她。
刹那间,尹兰期曾因自己的踟蹰有一丝愧疚……直到后来反复自省,尹兰期才明白,那时的她还未与这个时代有过片刻共情,不论是对面钢筋烈火中蹒跚而来的人,还是民国历史的段段华章,她都只觉得是一场梦。
而这个时代只是离她遥远的一片海。
她尚未真正信任过这个时代。
她也未曾把自己的命运交付给这个乱世。
直到此时,那日的记忆早已蒙上一层薄雾。她只记得,半晌,自己想通了什么似的,立即转回身,竟然有些迫切。飞行员仿佛愣住了,诚然,她跌跌撞撞奔去的步伐显得过于局促——可是……那飞行员试探性的问句实在像一剂催化,在她心里一毫秒内滋生了千万对不平衡力,尹兰期拼命压制的钻研热情倾泻而出。
鬼知道她有多喜欢飞机。
她向往飞机,向往飞翔,向往有关天空的一切。
可作为高三生的她,已经压制了太久这样异想天开的热忱。
在那个陌生又充满魅力的夜晚,她实在抵挡不住那架霍克三式飞机的诱惑,哪怕那时只剩一堆残骸。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以微薄的物理常识,她竟然在一堆破铜烂铁里找到了一丝猫腻,这架飞机的油箱有问题!
再接着,她清清嗓道:“江队长,想不想和我做个交易?”
江榕打量着她:“什么交易?”
“我救你一次,你把那破烂发动机借我研究一周。”
江榕讪笑:“救我?”
尹兰期努嘴,“看看你的腿,还能动?”
江榕看着汩汩流血的左腿,无所谓地说:“用不着你救。这飞机是残次品,不久后会有人收拾的,姑娘不必费心。”
尹兰期装模作样点点头,然后笑眯眯:“不过,我猜江队长是在赶时间吧。”
江榕一顿。
“不如,用我手中去上海的船票换。”
江榕皱眉,这个条件确实诱人。
接着,尹兰期又得意道:“见江队长腿负伤依旧坚持行走,那必定是有要务在身;又一直下意识往北面瞄去,想必是想去杭州湾吧。今晚杭州湾,可只剩去上海的一班船了呢……”
她抖抖手中两张单薄的船票。
那是她用自己的手表换的,正好多一张,她还打算折成现金来着呢。
江榕思忖片刻。
“就一周?”
“嗯嗯,就一周。”尹兰期点点头。
江榕拿了船票,急忙往杭州湾赶去,“这一周,上海航校会有专人维护废机,到时候你可以旁听,必要时姑娘需要签署保密协议。”
尹兰期又小鸡啄米式点头。
不一会儿,江榕又折返回来,“姑娘手中的两盏灯,能分我一盏吗?”
尹兰期一愣。
她明白,自己本不属于这里。而自己今日的行为要么为满足私心,要么为撇开责任,从没有主动与这个时代有什么交集。
所以在这里,尹兰期真正被需要的时候,会有一瞬怔然,哪怕他只想借一盏旧灯。
那一瞬间,她仿佛——即使小心翼翼踮着脚尖过这片时光之海,裙摆也不慎带了几粒砂砾进去,荡成碧波涟漪。
尹兰期从回忆中醒来,目光转向那本笔记。
封面是牛皮纸的,上面印着“埔元中央航校”几个大字,这应该是江榕某一科目的笔记本吧。
尹兰期翻开第一页。
民国二十二年,十一月六日
奴隶制为何会灭亡:
奴隶制度阻碍社会生产力的发展……
板书太陋,弃笔不抄!
又雪天,射击课没法子上。
可恶。
顾执又占课……已连续上两个钟头的社会发展史了,不累吗?
奴隶的起义……与奴隶占有制的什么来着?
罢了罢了,在座皆奴隶!
知识的奴隶!
尹兰期噗嗤一下笑出声。
没想到英名远扬的江队长,也有厌学的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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