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周瑜趁夜拜见孙权。
“议正事之前,臣有一要事,需先与主公商议。”
“公瑾兄请讲。”
“据闻,子布与四大家族近日暗中聚议,恐与先前拒曹之事有关。”
孙权道:“子布等人是怕曹军来犯,寡不敌众,终至倾覆。我又何尝不怕。”
周瑜默然片刻,方开口:“臣有一计,可十拿九稳,唯独……苦了一人。”
孙权握着竹简的手指微微收紧,抬起眼:“何人?”
“步一乔。”
空气凝滞了片刻,孙权放下竹简,声音听不出情绪:“说下去。”
“曹操遣使为子求娶小乔,意在羞辱,亦在试探。若直接回绝,战端立启;若将小乔送去,则江东颜面尽失,士气必溃。”周瑜顿了顿,“步姑娘容貌姣好,不输小乔,若代嫁北上……”
“你要她替小乔入许都?”孙权打断他。
“是。此乃缓兵之计。曹操意在折辱,得‘小乔’便暂可得志,以为江东怯懦,战事或可延缓半载。这半年,足够我们整顿水军,联结刘表,巩固江淮。”
“然后呢?让她在许都如何自处?曹操发现真相又当如何?”
“步姑娘聪慧机敏,自有周旋之法。待时机成熟,臣会设法接应她南归。”
周瑜直视孙权。
“此计凶险,臣知。但眼下,这是唯一能同时稳住曹操与江东士族的选择。”
对内,步一乔非江东士族,可破僵局;对外,她身份特殊,可作奇子。周瑜说得对,这是唯一的路。
唯独苦了她。
或许,也苦了他。可江东是孙权的江东,这“苦”字,终究落不到他头上。
孙权缓缓起身,走到窗边。夜色如墨,白雪皑皑。
“她不会同意。”
“步姑娘深明大义。为主公,为江东,她会同意的。”周瑜低声道,“眼下,只需主公一句话。臣,愿替主公,劝服步姑娘。”
静默许久,窗外,雪光映着孙权沉默的侧脸。
“公瑾兄可还记得兄长临终之言?”
周瑜躬身:“记得。伯符嘱臣辅佐主公,守江东基业。”
孙权低声又道:“他还说,莫让我……成了孤家寡人。”
周瑜垂首不语。
孙权走回案前,沉眸看着书案上堆叠的竹简。
“一乔至此,助我良多,如今要我亲口让她赴险。公瑾兄,你教我如何说得出口?”
“正因说不出口,才需臣去说。主公之难处,臣明白。但乱世之中,坐在这个位置上,有些话必须有人说,有些事必须有人做。”
“若她不愿呢?”
“那便是臣劝说不力,与主公无关。”
“若她恨我呢?”
周瑜沉默片刻,缓缓道:“那便让她恨吧。恨总比亡好。”
孙权闭了闭眼。
他知道周瑜是对的。自继位以来,他无数次在“该做的事”与“想做的事”之间挣扎。每一次,都是周瑜将他拉回这个需要算计、需要牺牲、需要将人心放在秤上称量的现实。
“此事……暂且不议,先说正事。公瑾深夜来访,所谓何事?”
“正为此事。主公,不可再犹豫了!无论谢氏、步氏、徐氏,皆在观望主公联姻以定人心。此番拖延,外界只道主公为一人所困,岂不更授人以柄?”
孙权的手按在案上,竹简边缘硌入掌心:“你的意思是……”
“代嫁北上,可解外患;允婚庐江,可安内忧。步姑娘北上之日,便是主公定下婚事之时。内外同时落子,方可破此僵局。”
窗外风骤起,卷雪扑窗。
孙权良久不语。他仿佛又看见兄长临终前紧握自己的手,看见母亲吴夫人忧心的眼神,看见堂上文武百官各怀心思的面孔。
“我明白了……”
周瑜面上露出心悦,“主公的意思是?”
“我听她的。”
*
步一乔难以置信地偏过头,看向冷静如常的周瑜。
“我?代替……小乔?”
“步姑娘姿容出众,与夫人相比,只在伯仲之间。”
“都督倒是爱妻如命啊。嘴上说求我帮忙,实则将我骗回此处,是早有预谋啊。”
“瑜并非先知,也不记得与姑娘求过什么情。”周瑜沉了口气,“纵使早知今日,此计亦是上选。”
小乔若去,恐难生还;步一乔去,却尚有转圜之机。
确是一举两得,也确是被这位算无遗策的都督,安排得明明白白。
“孙权呢?他知晓吗?”
“主公正愁如何回绝曹操。”
步一乔仰首,轻轻吁出一口气道:“没法回绝吧。那是天子名义发来的诏书,如何能拒?眼下江东内外交困,若再触怒张昭与文臣众议,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他不可能冒险。”
“步姑娘有何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本就是答应你护小乔周全,才回到此处,如何言而无信?”步一乔看向门内,“只是孙权那边……有点难办啊。”
周瑜看着步一乔,趁她不备,悄悄勾起抹得逞的笑。
“姑娘不必忧心。主公明辨大局,待我与他说明利害,他自会明白。”
“是吗。是吧,他向来听你的。”
步一乔垂下眼,良久没有言语。檐角碎雪被风扫落,簌簌地响。
“何时动身?”
“腊月廿三,曹使返程,可随行北上。”
她点了点头,“好。”
周瑜看着她,笑意早已敛去,道:“步姑娘可有话需瑜转达主公?”
步一乔终于抬起头,稍露近乎自嘲的表情。
“告诉他,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旁人无关,与他无关。”顿了顿,又低声补了一句,“还有……愿他早日成婚,坐稳江东。”
与听见他在室内所说之言无关,她不想为难他。
而她,也正有此打算。才敢放肆在昨夜与他彻夜欢愉,唤他夫君。
一切,早有预谋。
周瑜颔首:“必当转达。”
步一乔不再看他,转身朝自己暂居的厢房走去。雪地上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覆上。
书房内,孙权仍立在窗边。
周瑜推门而入时,他并未回头。
“她应了。”
“……嗯,我都听见了。”
一声极低的苦笑逸出喉咙。孙权终于转过身,眼底布满血丝,嘴角却绷得死紧。
“公瑾,我是不是……很像当年为玉玺向袁术屈膝的兄长?”
周瑜沉默片刻,缓缓道:“主公与伯符不同。伯符当年是为借兵雪恨,一时权宜。而主公今日,是为江东存续,万民安危。”
“权宜……”孙权重复这两个字,连连苦笑,“都是不得已,又有什么分别。”
他走回案前,重新展开那份来自许都的“请乔”帛卷。
“从此刻起,步一乔为桥公小女,名唤‘小乔’,奉天子诏令,腊月廿三,北上许都。”
墨迹在绢上泅开,孙权搁下笔。
“传令张昭,此事……以万全之法,就此落定。”
周瑜深深一揖:“臣,领命。”
*
步一乔走到厢房外,没有立刻推门。
她在阶前坐下,望着庭院里越积越深的雪,一动不动。心里翻来覆去想的,尽是待会儿孙权若回来,该用什么样的神情去面对他。
“今夜你通宵工作吧,别回来了……”
习惯了同处一室,到了这种时候,反倒不知该如何相见。
雪越下越紧,落在她的肩头、发梢,渐渐覆了一层薄白。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她没回头,那人也没靠近,只在不远处停住。
“外面冷。”
步一乔依旧望着远处书房窗纸透出的、那片昏黄的光。
“主公忙完了?”
“忙完了。”
“嗯。”
孙权在她身侧坐下,两人都没再说话,只一同望着庭院。
雪落无声,良久,孙权抬手,拂去她发间积落的雪花。
步一乔微微一颤,却没有躲开。
“进去吧。”
她终于侧过脸看他。夜色里,他的眉眼模糊在雪幕之后,唯有目光沉静得让人心头发涩。
“好。”
她起身,朝他伸出手。孙权握住,掌心温热,指尖却冰凉。
两只手就这样牵着,一步一步走回厢房。谁也没有提许都之事,没有提那些不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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