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武帝国,江安城。
秋收已尽,粮果陆续收入各家府库,累累硕硕,填满千仓万箱。
寒鸟吱喳,在城外田地捡食。枯黄叶片衔住秋的尾巴,撇开枝头,打着脆薄的卷儿,乘上寒风和鸟鸣去向远方,同逆风而来的少女舒绵打了个小小照面。
舒绵身着鹅黄裙衫,左肩搭一藕色包袱,指尖从袖口露出些许。肉乎乎的小脸上,刘海覆额,双髻对称,左右耳后各垂下一绺青丝,是个容色婉婉,梳着丱发,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此刻,她身姿轻盈,脚步雀跃欢快,恍惚惚似要原地飞升,一双揉了碎星星的眸子,光彩流转,还没长开的嫩脸蛋子,糯叽叽红扑扑,像极了神仙座下的小童女。
若是江安城百姓瞧见了,定要责怪是哪家的父母缺心眼,竟放任一个小可人儿在外闲晃悠,也不怕遇见歹人,叫人一口吞吃了去。
如此担忧显然是多虑。
欢脱的步子迈着,虽说舒绵整个人神采飞扬,积了厚灰的鞋面却暴露出她是赶路已久,踏着迢迢远道而来,想来她已独自在外行走许久,自保应是尚有余力。
江安城近在咫尺,城中人声鼎沸,唢呐锣鼓声浪如潮,舒绵稍稍驻足,犹豫着进城还是绕道,毕竟目的地邙山就在前方,师父还等着她救命,一刻都不能耽误。
然而就在这片刻思量间,城内飘出一缕甜腻香气,熟悉的气味瞬间钻入心底,将往昔勾起,舒绵脑子一懵,迈步入城。
城中果然喜乐融融,人人脸上都荡着欢笑,一如舒绵记忆里的样子。
向祖先荐新的祭典如火如荼,祠堂里鼓乐齐鸣,坊市间笙歌鼎沸。
花车巡游。舞狮的行列最为热闹,金装的狮子眨眨眼,追逐绣球往擎天柱翻跃,闪转腾挪间惊险又刺激。幼童扮演的小舞狮蹦跶跶跟在母狮身后,兜里装满了饴糖果脯,都是瞧热闹的人们特意准备。
小狮子吃了谁家的礼,来年便还将一个大大的吉庆有余。
无人投食的孩子们则缠上了自家爹娘,吵吵嚷嚷索要新鲜吃食,小摊主未等大人首肯,弯腰将酿了枣泥的米糕送入孩童手心。
童稚的眼眸漆黑莹亮,捧起来咬一口,热腾腾,软绵绵,甜丝丝,是实实在在的心满意足。
一岁年丰,如天之福,人人都得了自个儿的欢喜。
只有舒绵怔怔的,茫茫然跟在买米糕的队列后边,轮到她的时候,她下意识往右侧抬头,笑眯眯,伸手。
却没有师父宠溺的笑脸,和放在手心的碎银两。
她默默低下了头。
“小姑娘今年一个人啊。”摊主大叔铺开糯米纸,从甑底挑出两枚米糕,边包边乐呵呵念叨,“特意给你留的,最后两个玉兔糕,再晚我可就给别人喽。”
“才不是一个人。”
舒绵埋着头,半晌憋出五个字,话音落下人却倏忽不见踪影,吓得摊主和后边排队的大人小孩子浑身一哆嗦,大眼瞪小眼,以为见到了什么不能说的“东西”。
“不是不是,小孩子窜得快,跟兔子似的。”摊主缓过神来,摆摆手像是在安慰自己,“哪有这么乖巧的小妖怪,这小姑娘每年都来光顾我生意,还有她父亲一道,许是没带银钱,去找大人要了。”
“玉兔糕可不能给人,回头她准得来,再留一留。”摊主絮絮叨叨,自顾自忙碌起来。
这边厢,舒绵却不知道自己突然“消失”给人带来多大惊吓,继续施展轻功,速度之快,几难追目。
嫌凑热闹的人群碍事,她干脆攀上鼓楼,跳到墙头,沿城墙奔出一段,随后顺墙直下,绝尘而去。
目的地自然是邙山,她和师父的家。
舒绵攥紧了包袱,暗暗告诫自己不要慌,这次拿到的药材一定能给师父解毒续命。
明日,最迟后日,定要同师父再过来。
鼻头眼眶泛着红,唇角却勾起一抹倔强弧度,舒绵分出一缕视线望天,在心里盘算着:玉兔糕哪里够,我要吃玉延索饼、云片糕、蜜冬瓜,还要画个糖兔子。
糖兔子最是不耐啃,舒绵飞快地赶路,想起幼时坐在师父肩头或怀里,糖人儿总边啃边掉,粘他一身。
然后她就会跳下来,蹦跶跶追在师父后面跑,非要在他衣裳上抠糖吃,还坚决不肯买新的。
那是她的小小乐趣。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想起师父无可奈何的脸,她都快乐极了。
舒绵不禁又想加速,却被一声清脆的铙钹惊动。
心思都在师父和赶路上边,没注意到远处的山神庙里的热闹实属正常。
一留意关注,香烛热气霎时扑面,铛钗磬鼓次第作响,祭山的仪典正酣,观礼的人群恭敬整肃。
“惟邙山之神,职司山溪,位居灵方;善则锡福,恶则降殃;无祝不应,有感必通。言念弟子……”①
“惟我福神,安土敦仁;厚德镇静,阴暇列屏……”②
庙祝高声唱诵祷辞,舒绵略一顿脚,视线扫过庙前那顶装饰华贵的空轿,登时脚下发力,钻入茂林深处。
“师父,那顶空轿做什么用呐。”
“是迎请邙山山神的法驾。”记忆中的师父缓缓说道:“邙山位于君武帝国的极东之地,有连绵起伏的山峰三十六座,山势高绝,横跨两国地界,接连许多城镇。周遭的百姓以为山中有神灵,丰年馑时都要迎神祭拜,再用法驾将山神抬入城镇,瞧瞧他庇护的子民和土地。”
那是舒绵第一次听到“庇护”一词,师父没有解释,她却忽然福至心灵,闪着大眼睛,十分快活:“师父就是山神大人吧。”
“嗯?”
“因为山里就只住着绵儿和师父啊,师父会飞,又护着绵儿,是吧是吧。”
“说的什么傻话。”
大手搓着小脑袋瓜,师父笑得很清淡,舒绵却狠狠记住了自己的童言无忌。
直到现在,她也坚持师父就是山神大人。
她一个孤女,连亲生父母都没见过,是师父止她第一声啼哭,抚养她,免她饥寒交迫,无枝可依。
十四年了,她和师父相依为命。从个小奶娃就被养起来,一口一口吃食被喂大,教她牙牙学语,为她裁衣梳髻。秘藏的珍宝随她耍弄,除了不传武艺,念书写字一点也不含糊,后来实在被闹得不行,又传授她轻功。
轻功是慢功夫,苦功夫,仰赖积年的修行。然则即便是技艺未成之时,舒绵也敢在高山幽谷间呼啸往来,追鹰逐兔。因为她无比确信,无论她跑多远,多胡闹,倘若有一丝丝摔落受伤的危险,师父总会适时出现,保护她。
只要师父在,邙山,连同山底下的四大帝国都是她的乐园,任她随意游走。
师父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要永远在一起才行。
行至山脚,舒绵将包袱重新绑紧,凌空起跳,攀上山壁,鹅黄色身影很快变成一个小点,左冲右突一刻不歇,兀自往山顶蹭蹭移动。
邙山三十六峰,舒绵攀爬的是最陡峭的那刃山壁,人称邙山之极。刀削斧劈的孤峰一座,峥峥然似长戟破空,插入云中,隐在云层上的邙山之巅,是常人想都不敢想的神仙境域。
舒绵吭哧吭哧爬了近一个时辰,最后蹬着崖壁一耸而上,总算回到了家。
温度很低,树梢屋顶结着薄冰,她一点不觉得冷,疲累更是在看到小院的第一眼就消失殆尽。
舒绵兴冲冲往院门跑,没曾想师父的房门突然洞开——
掌风如罡,屋檐冰凌哗啦啦泻了一地。
“嘭咔!”
院中梅花桩陡然炸裂,木头碎片不偏不倚,爆射到舒绵脚边身侧,右边脸颊火辣辣,伴着腥甜。
“吓死人了。”舒绵只愣了片刻,便高声冲屋里喊:“扛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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