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客官,您打尖还是住店啊?"
严宁还没进门,一声响亮的招待从堂内冲出门,打断了她的思路。
说话的是一个三四十的中年妇女,她亮着高昂的嗓音,殷切地迎了上来。
路过时指着一个正上菜的小二焦急大喊:“于三!这是那桌的菜,你脑子怎么长的,小心我扣你工钱!”
“是是,老板娘!”那叫于三的小二连忙把菜端起,走向另外一桌,腿脚稍有些跛,但走得很稳。
这时一个小女孩从内堂跑了过来,“于三脑子可聪明了,才不笨呢!是娘你说错了!”
她又对着老板娘做了个鬼脸,看见严宁,乐呵呵的打招呼:“姐姐好!”欢快地跑出去了。
“阿宁,她好可爱。”长秋说道。
“住店。”严宁趁着空档回答,没有理他。
“这位女侠,您可是镇上来杀鬼尸的?”老板娘看着严宁提着一袋药材,衣服有些脏乱,面色苍白,但身姿绰约,像是修道侠客的风范,想起近日不太平,应该是贵客。
严宁一愣,想起方才郎中的提醒,那出现鬼尸的森林离这并不远,这应该是把她当成修士了,难怪中午会有那么多武夫。
客栈人杂,老板见得人多,一眼就能看出严宁不是寻常人。
严宁沉默点头。
“多亏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不然这地方哪还有什么人呀!”
老板娘笑的很灿烂,连连欠身,把严宁请上二楼,“看您面色不佳,要不请我家相公给您看看,他修过道法,什么病都能治。”
“不必,准备一些吃食即可。”严宁摆手道,像是又想起什么,“烦请再烧些水。”
她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小块碎银,放在了老板娘手上。
“好咧!雅间您请!”老板娘嗓音洪亮,嘴角快要咧到耳根,这穷乡僻壤只见铜板,哪见过银子。
她将严宁送进客房,门一关就喊起了于三的名字,震耳欲聋。
长秋若有所思道:“阿宁,她怎么这么高兴,我们是不是给的太多了……”
毕竟他们都没什么生活经验,哪里知道该付多少钱……
简单的填饱肚子后,于三提上来一桶桶热水,倒在浴桶里,但他都是左手发力,是个左撇子。
这才发现他不仅走路有些跛,右手还少了拇指食指两根手指,像被砍掉的,但丝毫没有影响行动,手脚麻利。
严宁点头道了谢,小二毕恭毕敬地退出门。
“你把这些草药倒进水里。”
“做什么?”
“阿宁不是要沐浴吗?”
“要用三仙汤?”
他温和的语气带了些嗔:“对呀,快点快点,不然水就凉了。”
严宁扔进草药,脱去衣服踏入水中,水温有些高,皮肤都有些发红,但她的身体终于放松。
这和慕成寒黏腻的血、冰冷的海水比较起来,很是难得。
“你现在调息试试。”长秋道。
严宁直起身子盘腿而坐,开始运功,开始时很迟滞,但随着身体越来越热,灵力运转变得通畅,大概是水温的缘故,极大的发挥了药草的效力。
“你还懂得这些?"严宁闭眼说道,可他一个妖,怎么会懂这些仙道药方?
“我可是树妖,树啊草啊的当然知道了,不然魔尊为何将我留在身边。”长秋理直气壮。
他接着说:“现在你将灵力运转至璇玑,左右大横三穴,可以稳固你的元神。”
可这些穴位是修仙道常用的,严宁有些怀疑:“你知道我并非修仙。”
“阿宁,道法自然,仙魔并不冲突。”
严宁一愣,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
他又说:“你的邪气功法,比魔道还激进,需要中和一些温顺的仙道术法,也可以减减你的戾气,你太凶了。”
“你!”
“好好运功,不要讲话。”他乐呵道。
他竟然让自己不要说话?究竟是谁一直说个不停?!
严宁用力拍了一下水面,长秋浅浅的笑声暂时安静了下来。
可他过于异常,妖并非不能修仙,首先就要渡过化形的难关,再重新开始修炼,因为妖本是邪根的缘故,也比凡人修仙难数十倍。
她将灵力运转到这三处穴位后,开始调息,起初感觉有些淤积不适,内脏翻腾不止,可坚持下来后,元神不再像之前那样难以控制。
片刻后,她趁水还有些温度,开始清理自己身上的脏污。
皮肤随着擦洗逐渐干净,但她的前胸背后并不光洁,新伤旧疤交叠,刀痕、灼伤、鞭痕……什么都有。
蓄满水的帕巾从散开的发上逐一擦下,她抬起手时,腕间皮肤颜色和其他地方不一致,水珠下滑手腕,像是绕了路,仔细看去,绕开的竟是一条条凸起的疤。
右手亦是如此。
长秋似乎注意到:“你的手……”
“什么?”严宁看向手腕,原来是那些陈年旧痕,她顿了片刻放下手,“没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合着水声,轻到自己都听不见。
“是手铐么……”长秋低声问。
严宁沉默了一会没有作答,但整个人都凝固没有动作。
长秋大概了然,她手腕的痕迹不是一次两次就能留下的,并且若非猛烈挣扎过,断不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疤。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犯了错惩罚而已。”
“惩罚?很疼吗?”
“忘了,不记得了。”
严宁随口回答,仰头靠在浴桶边缘。痛吗?或许是痛的吧,但是真的不记得什么感受了,她闭上眼,试图回想起那些画面。
记忆中的人仿佛不是她自己,一个纤瘦的人跪在阴冷的囚室地上,浑身是血,这人垂着脑袋,头发散落在两旁,两个胳膊各被镣铐挂起,手腕相接之处,尽是血痕。
身下有一条漆黑的鞭子,某个角度,还反射着囚室里的微微火光。鞭子兀得收了回去,破风的声音呼啸而来,这人再次紧咬着牙……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严宁猛地睁开眼,心快要跳出胸外,方才她陷入梦魇,身体卒然抽动醒来,激起的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还在曾经的地牢中,可不时没过肩头的水提醒她,一切都结束了。
“你还好吗?”
“很好。”
长秋不再追问,但能感受到她方才身体的抖动,还有急促的呼吸。他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提及这些,这些疤痕,无疑代表着她过去残酷的人生。
水面逐渐平静,温度也慢慢散去,严宁站起身,水滴从她身体的曲线滑落,风吹进来,有些凉意。
对面桌台的圆镜里可以看到她的身影。
高挑、纤瘦,但十七年的修炼,她的身体并不孱弱,过低的体脂使得纤薄的肌肉很是明显。
一切恰到好处,除了前胸明显的道道鞭痕。
长秋透过严宁的视角也看到了,有的鞭痕,甚至从连在后背。
他联想到她手腕的伤痕,呼吸一滞闭上眼,似乎他也在牢房里,皮鞭挥动,先是打在前胸,剩下的鞭尾贴过肩,甩在背后。
可怖的挥鞭声再次响起,那人一声不吭,铁链却猛地一响,人没跪稳,腕间的血红更重了。
“你的疤……对不起,刚才是我不该问的……”长秋声音低沉。
“你……把你的眼睛闭上!”
严宁回过神,立刻捂住胸口退开镜前。
“啊?啊!我错了!我错了!别生气!”识海里的他赶紧关闭视线,这才回过神紧捂脸颊耳根泛红。
怎么不气,严宁气得头都晕了,怎么就带上了这么个不知边界的树妖!
她速度极快地换上干净衣服躺在床上,经过方才的调息,灵力已恢复两成,她探下元神,裂痕虽未扩张,但破损依旧,想到这里,她的眉头依旧紧锁。
必须尽早回时命阁,路上耽误的时间越久,越是危险。
“阿宁——”
“不许叫!”
严宁听到他说话就头昏脑涨,重重地翻了个身。
“呃……你相信我,元神修补好不是件难事,给我些时日,你的灵力,可以比以前更加充沛。”长秋说地很认真,很诚恳。
可严宁是不想他废话,并不是不喊名字!但他说要替她疗伤……
她沉思片刻,以往除了师兄,并未有人对自己如此上心过,他们只是各取所需。
他只不过是怕自己死了。
“多谢,我会尽快恢复,等到回时命阁给你想想办法。”她冷淡道。
最后两不相欠,这样很好。
长秋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深思熟虑,他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不回去,不行吗?”
不回去?
以前是为了使命活着,现在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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