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连串的话问过来,陵渊也不答,只是撇嘴笑了笑。
陈怡君的事有了结果,褚云兮一颗心放了下来,懒得再与他周旋,转身离开。
“永宁塔不日就要落成了,太后可要去一趟?”
听到身后的声音,她回过身:“建成了吗?”
“建成了。”见她神情有些恍惚,他上前来:“这塔原是父皇为敬仁皇后所建,前前后后修了四年,如今他二人虽然都不在了,我想……”
“这塔,于他们,于你,都是个告慰。”
她木讷地点点头:“那便有劳魏王了。”
回到流云殿,褚云兮二话不说就到书架边来回翻找。
陈嬷嬷见她一路上心事重重,如今又这副模样,不免有些担忧:“太后要找什么,可要叫人进来帮忙?”
她上上下下搜寻未果:“嬷嬷,问问东暖阁的钥匙在谁身上。”
“东暖阁?”陈嬷嬷有些吃惊,敬仁皇后身子不好,后几年一直住在东暖阁里养病,褚云兮自搬进这流云殿,怕触景伤情,便叫人锁了那个伤心地。
小半年了从未踏足半步,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那里?
“东暖阁多日未曾打扫,里面怕是灰尘遍地。”
“无妨,我进去找本书就出来。”
“是。”陈嬷嬷退下去,找到先前管事的把门打开。
“你们不必跟着,我自己进去便好。”褚云兮独自进去,关上了门。
门框上的灰尘随着门的震动扑簌簌地掉下来,落在她头上、脸上,她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赶紧取出帕子,捂好口鼻。
屋子许久不曾通风了,除了灰尘味,还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寒冬腊月,没有火盆,里面阴冷阴冷的,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走向里屋。
后面立着一排书架,四角已经结起了蛛丝,她踮着脚从上面取下一个木匣,放到桌上。
姐姐信佛,喜静,闲暇无事时便坐在这里抄经书,常常一抄便是大半日,也是今日陵渊提起永宁塔,她才想起,自己可以为姐姐抄些经书,届时带过去供奉在佛祖面前,求佛祖保佑她神归天际,安息平静。
她打开铜锁扣,想从里面找一两本佛经,上面厚厚的一摞全是木希山藏经纸,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拂去上面的灰尘,一张张翻起来。
藏经纸已有些泛黄了,上书字迹娟秀,却有些虚浮,应是姐姐病中所写。
“愿以此功德回向给吾儿陵灏……”
“……回向给我夫元柏……”
“回向给……”翻到最后一张的时候,字迹已经很不成样子,她拿起来对着窗看,上面皱巴巴的,还有淡淡的印记,看着像是……血。
她的心像被谁揪了一把,今年入春后,姐姐身体已经很虚弱了,时不时咳血,根本控制不住,想必这一张便是在那时候抄的。
她瞄向最后的落款:“崇安九年三月十五书,愿以此功德回向给……”
看到后面的字,褚云兮的手开始颤抖。
“吾妹褚氏云兮。”
三月十五……宫里派人到府上报丧的那日,是三月十六晚上。
也就是说,她的长姐,在去世的前一天,还在为她手抄经书,祈求她一世顺遂、平安!
她死死地盯着那行字,视线越来越模糊,突然,脑子里绷着的弦像是断了一般,顷刻间天旋地转。
心跳越来越快,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这些声音不断地放大、再放大,环绕在她耳边,终于,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扬起的灰尘在阳光下漫天飞舞,藏经纸上的字,像刻在她眼前一般,挥都挥不去。
都是自己,都怨自己!如果不是自己这个妹妹从小拖累着她,她不会被寒症折磨这么多年,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她本应该长命百岁,无病无灾才对……
自责和悔恨充塞着她的头脑,褚云兮再度回到了六岁那年,枯树、石墩、结着薄冰的荷花池……
看见吴家小女被自己推倒,她伸出手去扶,却抓了个空,看见姐姐往荷花池里跳,她要拦,依旧没拦住。
十年了,梦里梦外多少次,她都拦不住。
泪水不断地涌出来,渐渐地,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无形之中似有一只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来。
忽然,屋子里响起“吱呀”一声,紧接着,一阵冷风挤进来。
她打了个寒噤,脑中立时清明了几分,缓缓抬起头,一束阳光正打在她脸上,晃得她睁不开眼。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挤了挤眼睛,恍惚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穿过日光,朝自己而来。
“你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她方才断了的弦又再度系上。
“无事。”褚云兮无视摊在面前的手掌,撑着地,挣扎着坐起来。
“起来吧,地上凉。”
她纹丝未动,半抬着头斜睨了他一眼,一张脸冷若冰霜:“魏王殿下,请你出去。”
他眼眸微闪,却并未将手收回:“好,你先起来。”
“凌渊,我说过许多次……”
“太后”,他打断了她的话:“外面不时有人走动,如果太后不想被别人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就赶紧起来。”
她心一紧,惊觉自己脸上还挂着泪痕,抬起手来擦,刚到半空就看见了满手的灰尘。
“皇兄?你在哪皇兄?”陵灏的声音突然从窗外传进来。
褚云兮怕他过来,立刻弹了起来,慌里慌张地在身上四处找帕子。
“别找了,你不是没带?”慌乱间,一方洁白的帕子递到自己面前,她想起他方才在箭亭,他刚拿这帕子擦过脸,犹豫着没接。
凌渊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二话不说塞到她手里:“干净的,没用过。”然后转身出去。
“皇兄?你怎么在东暖阁?”
“方才路过,见门开着,就进去看了一眼。”
听到二人在门口的对话,担心陵灏下一刻就闯进来,她拿起帕子在脸上胡乱擦了一通,又低头去拍身上的灰尘。
“里面有什么,朕也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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