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院
闻应祈被绑了一整夜,滴米未进。体力早已在漫长的挣扎中被耗尽,脑子更是被药性压得昏昏沉沉。思绪像泡在浓雾里,渐渐沉底。
即便谢令仪已离去多时,四周再无旁人,他依旧提不起一丝力气去挣脱麻绳。
歇口气,又攒劲试了好几次,麻绳还是纹丝不动。他实在控制不住,只好在一片死寂中咒骂。
可惜那声音实在太过虚弱,听着不像是骂声,倒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猫儿在低嚎,断断续续,软绵无力。
谢令仪猫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实在没能听出他在呜咽什么,只好推门而入。
“你在鬼叫什么呢?”
“骂本公子?”
谢令仪靠近他,一双眼睛,狐疑地在他身上打转,压根忘了自己是来找茬的。
“骂鬼。”
闻应祈厌恶地吐出两句,转过头,不愿看她。
谢令仪闻言,咳嗽两声,有些不自在。骂鬼,倒真让他,瞎猫碰上死耗子——骂对了。
自己可不就是死了又活的鬼么。
“行了,何必这么大怨气。本公子为你赎了身。你不感激也就罢了,还敢给我甩脸子?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话倒像是火星落进干柴,倏忽点燃闻应祈怒火,他眼眶瞬间发红。
宴会之夜,象姑馆必定人来人往,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一个案板上的鲶鱼,有胆子敢趁此机会逃跑。
所以此刻,便是他等待多年的良机。为此,他甚至还用尽所有积蓄,买了馆里奴仆半条命,替他声东击西,吸引视线。
谁知中途竟不防被一老妇缠上,等摆脱了老妇,前院钩子都快折了。着急忙慌之下,他拿了对方的帷帽,改变计划,从后门逃走。
岂料,又被谢令仪无端拦下。
明明,只差一步就可以,永远离开那恶心的地方了。
为什么,为什么谢令仪会突然出现?
为什么永远都只差那一步?
“瞪着我做什么?难道本公子说的不对吗?如果不是我,你今早该是在王老爷的床上醒来,而不是好端端的躺在这,还能一觉睡到天亮。”
谢令仪见他目光陡然变得狠厉,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不悦道。
“是吗。”闻应祈满脸阴沉,盯着她一字一顿道:“那小人以后,可真要好好报答贵人了。”
“不用以后。”谢令仪靠近他,慢慢在榻沿坐下,“你现在就能报答我。”
“呵。”闻应祈嗤笑一声,见她逼近,身子不住往后缩。摆明了,厌恶极了她,连靠近都觉得烦。
行吧,谢令仪撇撇嘴,又来一个避她如蛇蝎的。
她这下倒真觉得,身前的这个人跟张歧安是什么孪生兄弟了。长得一样,性格也大差不差,脾气都坏得很。三句话,就能引她火星子炸。
就是不知道,喜欢的人,是不是也一样。
哪天,偷偷抓程惜雯来试试。
眼下么,自然还有更重要的事。
“你在象姑馆见多识广,依你之见,但凡男子,喜欢的是不是,都是那种可怜娇小,能引人怜惜的女子?”
“女子?”
闻应祈停顿几息,不解的目光横过来。
哎呀,忘了,谢令仪懊恼的咬了下唇。那种地方接待的都是男客,闻应祈此生估计都没什么机会见到年轻女子,他懂什么。
思及此,她愈发觉得自己病急乱投医,定是今日被程惜雯气昏了头,才会生出这样的荒唐念头。
“算了,问你也问不出什么,你先好好待着吧。”
谢令仪说完便要起身。
“等等——”
闻应祈叫住了她。
“这个问题,我知道答案。”他朝她低头示意,自己被绑的严严实实的手脚,“先给我解开。”
“真的?”谢令仪站在原地没动,眼神有些怀疑,“你会老实告诉我?”
“自然是真的。”
闻应祈语气极其不耐烦,他目光死死盯着谢令仪的身影,生怕她真的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这里偏僻荒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整个上午,他甚至连麻雀的叫声都没听见一个,四周一片死寂,压得人心里发慌。
现在若是让她走了,还不知她何时才会过来,如此,自己岂不是要白白饿死在这里?
“我虽没见过多少女子,但对男子的本性,却是再清楚不过。他们贪财好色,欺诈掠夺,自身不够强大,却天生喜欢弱小之物。”
他稍稍顿了顿,似在积攒力气,眼里流露出冷意,接着道。
“越是这样,他们就越能从中找到自己的优越感,越能自欺欺人地觉得,自己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谢令仪杵着下巴,对他的答案不置可否。
“那这样的人,你也喜欢吗?”
“什么?”
闻应祈不妨她突然靠近,两人的鼻尖差点碰上。这距离,他甚至能瞧见她脸上细软的绒毛。
高鼻小巧,唇如点樱。笑起来露出一点齿白。梨涡轻陷,又带着点天真与狡黠。
他在对他笑?
那笑容不复之前的假意,带着莫名的讨好,迁就。他屏住呼吸,目光却忍不住向上攀爬。
毫无意义,谢令仪有张漂亮的脸蛋。皮肤白嫩透亮,眉弯如新月,杏眼澄澈,泛着盈盈水光。
他在看他,眼神专注的,像是这天地间只容得下他一人。而那双瞳孔,宛如夜色中最亮的星辰,让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
闻应祈一瞬间竟失了神,他匆匆挪开视线。
“嗯。”
谢令仪轻轻点头,收回了那抹勾人的笑,仿佛下了定论般,若有所思道:“看来是喜欢的。”
“你!谁喜欢了!”
闻应祈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愠色,刚才的失神瞬间被怒意取代。
他突然意识到,对方压根就是在戏弄他,方才那专注得过分的目光,和过于靠近的距离,全都是故意为之。
分明就是想看他的丑态。
而他,居然还上当了。难道,自己还真喜欢男子不成?
真是荒唐。
他胸膛不断起伏,气得眼神都懒得给谢令仪一个,只希望他解开绳子,然后赶紧滚。
可惜,偏偏对方还装作一副无辜至极的样子,对他眨眨眼。让他有一种,一拳打进棉花里的无力感。
“你生气了呀?”
谢令仪又靠近了,杏眼瞪大,毫不掩饰诧异。
“我只是按照你说的,一时兴起,试了一下。没想到效果不错,你说的,的确是真的。”
“不如,你以后多教教我,看看你本事如何?毕竟我买了你,也不能任由你吃干饭。”
她的手已经放到了麻绳结上,摸了几下,又不动了。
“不过,我解开了,你肯定会逃走。你得发个誓才行,要是毒誓呀。”
闻应祈闻言,眼睑低垂,情绪平复下来后,内心嗤笑于对方的天真。到底是在锦绣堆里长大的,没受过什么欺骗。
就上下嘴皮子一碰,轻飘飘几句话,能有什么约束力?
若换了他来,不让人离开,有的是一万种法子。
最好的便是砍掉双手双脚,用铁链锁起来。让对方爬不过三尺,上天入地,求救无门。
“你快点呀!”
谢令仪叉腰又催了他一下。
不过是个脑袋空空的蠢货罢了,不足为惧,自己先前算是看走眼了。
“行行行,小人发誓。”闻应祈不耐烦敷衍,“绝对不跑。”
“跑了怎么办?”
“跑了就让小人不得好死,做鬼都被贵人驱使。”
他话音刚落,谢令仪便解开了他脚上的麻绳。
“还有手呢。”闻应祈皱眉,晃了晃手腕。
“手还不行。”谢令仪指腹按在麻绳上,有一搭没一搭轻点着,“本公子随从还没回来,万一你伤害我怎么办?”
闻应祈闻言微微一滞,原来还不算太蠢。自己现在浑身无力,就算解开脚边的麻绳,别说跑出去,估计连翻身下榻都困难。
手就不同了。
他飞快地扫了谢令仪一眼,目光在他细瘦的脖颈上停留片刻。那点皮肉,自己双手绑着麻绳,掐死对方的可能性有多大。
闻应祈默默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又皱起了眉。
算了。
卖身契还在她手里。最起码,得拿到卖身契,完了再做打算。
不然,一个失籍之人,连城门都出不了,又怎么去找那些害他家破人亡之人。
“行了。”
谢令仪望了一眼窗外,缓慢起身。
“今日你帮了本公子,而本公子呢,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一个人在这待着难免寂寞。我买了几个奴仆过来,贴身伺候你。外头也有些会功夫的守院家丁,护你周全。至于吃喝么,你放心,一应照着象姑馆的规矩来。”
她转了转眼珠,又笑得漫不经心:“如此,也不算亏待你吧?”
闻应祈闻言立即抬头,目光冰冷,死死盯着她。
她自顾自说着,拨弄着袖口的纹饰,像是没察觉他的异样。
“还有你的名字,祈郎,本公子听着不舒服。”
祈郎,歧郎,她怎么能对一个肮脏的赝品,叫着如此亲密的称呼?
谢令仪埋头思索了一会,突然眼神一亮,仿佛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不如以后就喊你——应奴好啦!你觉得怎么样?”
她扬着眉,嘴角挂着笑,语气轻快的,像是讨价还价的小商贩。
心中杀意,霎时波涛汹涌。闻应祈这会子,反而平静了下来。他眉眼弯弯,脸上表情柔和得几近无害,嘴角竟也轻轻勾起了一抹弧度。
“好呀,奴也觉得祈郎这个名字不好,只是……怕贵人养不起应奴呢。”
示弱么,他也会。
谢令仪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对方会如此‘配合’,她眼底浮现出一丝诧异。但这诧异很快被喜悦取代,她轻轻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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