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完全笼罩四野,段令闻步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景谡始终握着他的手,不紧不慢地紧随着他的步伐。
快回到家时,昏黄的烛火从窗棂透了出来。
段令闻像是意识终于回拢,他挣开景谡的手,快步朝着屋内走去。
所幸,方老爷没来,官兵也没来。
段令闻浑身脱了力,几乎整个人瘫软在地,他紧紧抓着门框,才让自己勉强站稳。
“是闻闻回来了吗?怎么这么晚……”爷爷苍老沙哑的声音从里屋传来,伴随着一阵低咳声。
段令闻张了张嘴,想要回应,可一时间发不出声音来。
“闻闻?”老人又唤了一声。
与此同时,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他垂下的手,抚平了他的惊惶。
景谡朝里屋开口道:“是我们回来了。”
段令闻看了看他,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爷、爷爷……是我,今天活计多了些,我回来晚了,今日……没拿到工钱,账房……账房先生说,过几日再结。”
他撒谎了。
若是今日的工钱结了,就够给爷爷买药的钱了。
“咳……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爷爷又咳了几声,“锅里……锅里还有粥,热着呢,快吃点。”
段令闻低低地应了一声,可脚步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景谡捏了捏他的手心,旋即带着他进屋坐下。
若非此时段令闻受不住惊惧,他便将人直接抱回屋内了。
景谡快步走到灶台边,揭开锅盖,舀了碗粥,而后,又在一旁拿起一个还温热的大饼。
段令闻看着面前的粥和大饼,怔愣了许久,才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几乎尝不出味道的粥。
一滴泪莫名其妙从他眼角滑落。
景谡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见状,他下意识伸出了手,拂去他脸颊上的泪珠。
而这一幕,落在了里屋的老人眼中。
入夜。
景谡让段令闻睡回床榻上,自己则坐在门口处,半倚着门框,双手抱在胸前,静静地看向夜色深处。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
约莫在五月中旬,叔父带着的义军就会攻破吴县,而现在是四月下旬,也就是说,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若按这个时间推算,义军现在已经到了吴县境内。
景谡侧首看向西边夜色。
屋内的段令闻并未入睡,他的神经紧绷,耳朵竖着,周遭夜莺的啼鸣声、远处的犬吠、甚至是风吹过树叶的窸窣声,都让他心惊肉跳,仿佛下一瞬,方老爷就会带着家丁或者官差破门而入。
他的身子蜷缩在床榻上,微睁的眼眸看向了门口处的身影,心里的惶恐不安似乎才稍稍平了几分。
他微微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朝着门口的方向,极小幅度地蜷缩得更近了些。
景谡忽地转过头来看他,稀薄的月光从窗棂处斜斜切了进来,恰好照在段令闻微惊的眼眸中。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那双映着微弱月光、受惊的双眸就这么撞入了景谡的心湖,荡开层层叠叠、无法言说的酸甜苦涩。
眼前的段令闻脆弱得似乎一碰就碎,可在往后的时间里,他上阵杀敌,流血受伤成了常态,却从未在他面前诉过苦痛。
此时,段令闻眼中露出的懵懂依赖,像是无数根丝线,紧紧缠绕着景谡的心脏,牵动着他的悔恨与……爱意。
是爱意。
景谡痛恨自己,为何前世的他总是活在自欺欺人的假象里,他明明在乎着段令闻,却任由那些所谓的规矩、身份,以及那可笑的骄傲蒙蔽了双眼。
段令闻怔愣了一下,昏暗中那双眼睛正望着自己,那目光太过复杂,承载了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绪,沉甸甸的,让他心头莫名一紧。
从二人初次相见,便是如此。
景谡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从门口透进来的月光,他一步步走近,停在了床边,微微俯身。
阴影将段令闻完全笼罩,带着一种令人心安又莫名心悸的气息。
“睡不着?”景谡的声音压得很低。
段令闻抿紧了唇,点了点头,随即想起光线昏暗他可能看不清,又极轻地“嗯”了一声。
景谡没有再多问一句。他在床沿边坐下,并未靠得太近。
段令闻怔怔地看着他,磕磕巴巴说了一句:“怎、怎么了?”
“屋内很闷。”景谡的声音很轻,“带你出去透透气,好不好?”
他知道段令闻害怕屋外的风吹草动,可这些声音,离得近了,听得真切了,反而没那么可怕。
段令闻迟疑了片刻,终是缓缓点了点头。
院子里,清凉的夜风拂过,让段令闻的思绪稍稍冷静了些。
两人静静地坐在院子的树下,望着夜空,看着月色,听着风吹树叶的声音。
“你看那。”景谡抬手指向夜空。
段令闻依言,缓缓仰起头,迷茫道:“什么?”
景谡的指尖在夜空下比划着,“这七颗像斗勺的星辰,名为北斗。四季轮转,斗柄所指方位亦变,故有‘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之说……”
也就是说,老百姓耕种的历法与这天上的北斗七星息息相关。
段令闻的思绪被他的话所吸引,便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景谡反手撑在身后,望着夜空,忽而笑着开口道:“其实我小时候,很怕黑。”
段令闻侧首看他,像是疑惑,他怎么会怕黑?
“不是怕鬼怪……”景谡笑了笑,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道:“只是觉得,周围一片漆黑的时候,好像什么都抓不住,喊不出声,也没人听见。”
段令闻问道:“后来呢?”
“后来发现,怕也没用,天会黑,也会亮……”
月色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直至夜深,段令闻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了下来。
起初他还强撑着意识,渐渐的,眼皮越来越沉,头不自觉地微微点着,最终歪向了一侧,靠在了景谡的肩膀上。
他的呼吸绵长,陷入了沉睡中,就这样坐在院子里睡着了。
景谡侧过头,借着朦胧的月色,凝望着段令闻沉睡的面容。他抬起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可手臂悬在半空,最终还是艰难地放了下来。
他抬头看向夜空,斗柄南指……吴县很快就要变天了。
他又垂下眼眸,看向身侧之人,心口慢慢被一种酸涩而温热的情绪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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