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山林里,鸟叫声,落叶声,风声,都悄然静下来。
亭外的时间仿佛凝住了一般,雨水将落未落。晶莹的雨珠倒映着周青崖的面庞。女子长长的眼睫垂落,投下浅浅暗影,遮住眸底翻涌的计算,只余瞳仁亮得沉静,像浸在井水里的纯玉。
棋盘上,一座接一座的石佛眉目低垂,高耸矗立,风沙漫天。
周青崖站在风中,发丝狂飞。既然无路可逃,那便不逃了。
“白棋去三六。飞。”
她淡淡伸出手:
“折风,出剑。”
折风剑现在手中。剑体通体素白无纹,若落雪凝成。
她飞身挥剑。折风剑过,不见沉重的劈砍之势,只一道白影掠过,快如流光掠水。
还能下?傅沉山刚准备收起的笔一顿。
这一手转守为攻,竟生出许多变数来。他勉力计算,额角青筋隐现。后来,只觉猛地天旋地转,心口闷堵,喉头涌上腥甜——偏偏还停不下来。
似感主人心力交瘁,身后长刀在鞘内微颤。
“大哥哥。”
一道清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傅沉山回过神来,已是满头大汗,心神俱痛。
耳边雨声淅淅沥沥,窈安拽了拽他的衣角,担心地问:“大哥哥你没事吧?这么冷你怎么还流汗呢?”
“我没事。”傅沉山蹲下身子来,木讷地朝窈安点点头:“多谢。”
大哥哥谢自己什么呢,窈安不明白。师祖奶奶这盘棋还没有下完吗,好无聊,她决定转身去玩泥巴。
剑气大作,剑锋划过一座座石佛。带起细碎的破空声,在石佛的衣褶间劈开一道道裂痕。
她还在挣扎吗?这种程度的进攻对老师没有任何威胁。
傅沉山不再勉强自己计算,默默地将每一步记录在谱书上。先前绞尽脑汁的凝滞感散去,少年望着棋盘的眼神,倒多了几分局外人的平和。
果然,云松子的黑子应声落下,不偏不倚挡在白棋之前。
佛掌轻合,向前倾去,将折风剑裹在其中,温柔但霸道,似要将其化为空烬。
周青崖倾尽全力,拔剑难出。高耸入云的石佛面前,人何其渺小。
她却挑了挑眉,握剑的手微微用力,要在石佛的手掌中,挣出一道缝隙。
“好。”云松子心中酣畅淋漓,出口不过一个好字。
好是好,但也到此为止了。
他再下一子。
折风剑在石佛掌心震颤,先是剑脊迸出第一丝裂纹,紧接着,细碎的裂痕如蛛网般爬满莹白剑身。“咔嚓”轻响里,剑体寸寸崩断,断刃飞溅,齐齐扎进佛掌的掌纹,像无数银针刺入,却未能撼动半分。
石佛依旧垂眸,掌心纹里的断剑嵌得再深,也不过如几粒碎雪落进沟壑,流萤撞向山壁,纵有一瞬微光,终在沉沉佛影里,碎得无声无息。
周青崖却笑了。与此同时,极快地,另一把剑从她另一只手现出,断金剑剑脊平直,出鞘时不见华光,唯露一截青黑,像淬了百年的墨。
她摇晃着站起身来,逆着狂风,之前留在每座佛衣上的每道剑势,自四面八方隐隐发光,与石佛掌纹中的残剑连成一片。
‘折风’与‘断金’齐鸣——
周青崖仰头,望向空空佛眼:“你有佛法无量,我有雷霆裂山、江河溃堤之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断金剑悬在佛掌之上,只待落下,石佛坍塌无踪,而剑亦崩断,粉身碎骨。
云松子却眼前一亮,精神发震。
......
残叶被雨水冲刷得支零破裂,席卷着从山上往低势流。
窈安许久没听见落子声,站起身跑过来:“师祖奶奶你下完了?你赢了吗?”
但见石桌两侧的人皆一声不吭,恍惚仍在棋意当中。
傅沉山回答了她:“生死劫,和棋。”
窈安摇摇头:“我听不懂。”
傅沉山耐心道:“我可以教你。”
窈安晃了晃手指:“我还是更喜欢泥巴一点。”
周青崖算棋没疯,定睛看清楚窈安才真正差点晕过去。
小姑娘满脸满身泥泞,活像个小花猫。张开手,得意地向她炫耀自己的泥巴手指。
周青崖无比熟练地把娃抱到身上,用衣袍将她裹住。
爱玩泥巴不要紧,娃之天性。但全身湿漉漉的可别生病了,窈安的身体底子一向不太好。
窈安睁着大大的眼睛。心想,师祖奶奶的身体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周青崖看着面色自若。其实算力已将要抵达极限,不自觉地重复动作,给窈安脸上的泥巴擦了又擦。
“小友,”
对面,云松子亦久久回过神,开口第一句话便迫不及待问道,“你师承何人?”
傅沉山自然明白棋圣的意思,看向周青崖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羡慕与欣赏。
他称呼棋圣为“老师”,而非“师尊”,因为他确实并非棋圣的门徒,只是跟随左右,随侍多年。
世人皆知,天下三圣,书圣久居蓬莱岛,座下有谢悬之和梅潭柘两位传其笔墨;阵圣行踪不定,在九州共有九位弟子。
唯有棋圣,多年来始终未收弟子。
周青崖道:“那可海了去了。路口的王大叔,村头的李大爷。刚刚跟老人家下的这局棋在下受益匪浅,您便也是我的师父。”
“那就是没有师父。”云松子笑眯眯抚须问道,“你觉得老夫怎么样?”
周青崖实话实说:“您很强。在下甘拜下风,心悦诚服。”
“刚才你的棋可不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刚才在棋盘上。第三手的时候,我就知道您的棋力深不可测,远在我之上。但倘若我心里一直想着您的强大,那我永远也不可能战胜您。”
无论多么强大多么怪异的对手,只要上了棋盘就不能心生胆怯。一定要跟对手拼个鱼死网破,棋艺上尚未分胜负,精神上一定要压倒对方。
对弈如此,对剑亦然。
“好。”
这是云松子说的第二个好字。
棋局昭心。他笑眯眯地问:“那你可愿意做老夫的弟子?”
圣人传音,天下皆知。
马上,棋圣有了传人一事将传遍九州大地、各个角落。
下一刻,周青崖斩钉截铁道:“不愿意。”
云松子差点噎住。
没有人不会为他的棋艺折服。
“老夫老耳昏聩没听清,小友你,你再说一遍。”
老耳昏聩?刚才是谁在棋盘上杀得她落花流水,四处逃窜。
“我说不愿意,老人家。”周青崖亲切地提高音量,“您——听——清——楚——吗?”
傅沉山站在一旁,面色不显。
云松子有些不悦:“哼,为何不愿?难道觉得老夫没资格教你?”
周青崖心想,这老爷子一把年纪了,莫名其妙总爱生气。
“我要照顾孩子,没时间。”她只好道。
这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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