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瑢没能跟老工匠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因为寺里敲起了午钟,成化帝和万贵妃已经拈香听经完毕,要进个素斋然后返程了,毕竟明天还得去白云观看天官赐福的道场哩。
这沈瑢就得过去侍驾了,他也只能捏着那块石头恋恋不舍地走了,临走前还跟老工匠约定,下次再来听他讲古。
不过老工匠那个表情吧……沈瑢决定不深想,反正他来了,老工匠也只能讲。
素斋这个东西,沈瑢其实不怎么感兴趣。大永昌寺在这一点上倒还挺严谨的,不做那种用鸡汤骨头汤煮出来的伪素食,当真就是青菜山菌一类,油都是菜子油和豆油。
当然这样的素斋味道也就有限,不过大永昌寺在食材上倒是挺讲究,毕竟继晓得成化帝的宠,一应供奉都是上好的,什么从南边运来的新鲜冬菇冬笋啊,用火洞子养出来的不见风的韭黄啊,甚至还有手指长短的小黄瓜!也不知道这一盘黄瓜得花多少钱!
不过永宁宫里也不缺这些东西,且还是用鸡汤吊的,所以万贵妃看不上寺里的素斋也是情理之中。她不爱吃,但还得陪着成化帝吃,所以表情就不那么开心,沈瑢过去的时候,继晓正在绘声绘色地描述这菜籽油是怎么来的——种下去的菜怎么日日聆听佛音,长得多么多么好,榨出来的油怎么怎么清亮还带着佛前檀香,吃了就能延年益寿云云。
然而这些引发不了万贵妃的兴趣,对她来说,哪怕活到三百岁,若是年老色衰也不行!所以继晓再怎么舌灿莲花,她还是不爱吃。
她不开心,自然也不想别人开心,一看见沈瑢进来就沉着脸问道:“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在寺里看了看,怕有什么人混进来。”沈瑢睁眼说瞎话。
万贵妃嗤了一声,大概是想说他能管个屁用,但到底没说出来。倒是继晓笑道:“万小公子放心,本寺素来森严,且自有禁卫看守,不必小公子费心。”
“这怎么行呢?”沈瑢一脸正气地说瞎话,“我也是锦衣卫,是给陛下当差,护卫陛下安全的,岂能因为有禁卫就不用心了?那不是玩忽职守嘛。”
继晓被他噎得一时话都说不出来——难道他是叫万瑢玩忽职守吗?这小子真是……
但是当着万贵妃他也不能说什么,何况旁边成化帝已是面露满意之色,继晓也只能咽了这口气,干笑着夸奖:“小公子果然对陛下忠心耿耿。”
沈瑢几次被继晓的话塞到胃胀,这次终于把继晓也噎了一回,心里痛快多了,嘻嘻笑道:“多谢大师夸奖,这都是我份内之事。陛下赏我差事,我自然要好好干,才不给贵妃娘娘丢脸,不辜负陛下的恩赏。”拍马屁嘛,谁不会,难道就他继晓会?
事实证明继晓没那么好对付。虽然被噎了又噎,但人家很会自我消化,脸上不见一点不悦之色,反而顺着沈瑢的话笑对成化帝道:“小万公子真不愧是陛下挑中的人,果然还是陛下慧眼,难怪如此宠爱,还特地为小万公子请一尊菩萨像。”
嗯?沈瑢一听这话,顿时警惕:“什么菩萨像?”
继晓笑眯眯地道:“方才我与陛下说,小万公子年纪轻轻便自立门户,固然是极有出息,但看小万公子的八字,这几年却有些不利,乃是家中无主之故。陛下便从本寺请了一尊菩萨给小万公子,只要供在宅中,有菩萨保佑,便可平顺无虞。”
沈瑢简直目瞪口呆——好家伙,还能这么干的?就非得给他塞一尊佛像是吧?
如果没领教过继晓的佛音厉害,沈瑢只会以为他想传教而已,但现在沈瑢脑内是警铃大作——这菩萨像肯定有问题!
然而皇帝所赐,却是不能推辞的。沈瑢只能先接过小和尚送来的菩萨像。
这是一尊玉石千手千眼观音像,虽然颜色只是灰白,还有一些杂色斑点,但玉质十分温润。雕刻的人也是匠心独运,将那些斑点或雕成菩萨身上的缨络装饰,或雕成手心中生出的眼睛,正是所谓的巧色玉雕。
“这是哪位师傅的作品?”沈瑢看见这玉像,忽然就想起了工匠们谈过的那位柳师傅。
果然继晓含笑道:“这是宫中御用的柳师傅所雕。他可不常出手,本寺里也不过只有五六尊他雕的菩萨像。陛下特地挑中了这一尊赏给小万公子,可见对小万公子的器重。”
但是沈瑢实在不喜欢这种千手千眼的雕像。虽然他很喜欢《千手观音》这个舞蹈,但是真看见这雕像,还是有点犯密恐。尤其是这位柳师傅的手艺还真的不错,手心里的眼睛还搞留白和高光,怪逼真的……
该说不说,让他想起了肉芝上那些密布的眼珠……
“臣谢陛下。”一想到肉芝,沈瑢就觉得手里这尊菩萨像好像也软乎乎的,像捧着一团肉似的……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又捏了一下——还是硬的,刚才似乎只是错觉。
从大永昌寺出来,将圣驾送回宫,沈瑢就捧着菩萨像直奔北镇抚司。到了门口他才想起来,他好像不该来……
“小万大人——”董长青一回来就看见沈瑢在北镇抚司大门外头站着,不由得诧异,“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进去啊?”这小子不是每回都直奔他们百户大人的官房,从来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吗?
“这拿的什么东西?又是送给我们大人的?”董长青那嘴是闲不住的,哪怕被沈瑢噎过坑过几回,再见了面也仍旧忍不住要撩闲犯贱,“莫非是给我们家大人成亲用的?”
沈瑢顿觉扎心,狠瞪董长青一眼:“你们家大人成亲,你送了什么?春——”后面一句好险收住了。
他收得快,董长青没听清楚最后一个字,还在笑道:“我们自然要凑份子,要不然小万大人跟我们一块儿?”
沈瑢心里酸溜溜的,哼了一声道:“急什么,不是还没正式定亲么。”
“婚书都写了。”董长青一边跟他一块儿往里走,一边随口说道,“开年事多,最多等到五六月吧,指挥使定要将这事儿定下来的。”
沈瑢一点儿不想听他说这些,脚下走得飞快,谁知到了谢骊办公室,先看见范姑娘在屋里。沈瑢脚下不由得一停,脱口而出:“我来得不是时候了吧?”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觉得酸唧唧的,范姑娘脸也微微红了,起身道:“是我打扰大人公事,我先走了。”
谢骊倒是很平静,也起身送她,一边道:“你也不必着急,我们既已定了亲事,养家自然是我份内事。”
他一直说话很客气,但对亲事从不多言,范姑娘颇有些担忧他其实并不满意这门亲事,今日来寻他也是十分犹豫。但京城里开销大,虽然谢骊替他们寻了房子,省下了房租的银钱,但母子三人每日的柴米油盐也比在诸城的时候多花了许多,那十五两银子已经所剩无几。
范母这些日子跟着邻居做针线赚钱,但精致的刺绣不是一日两日就能绣成,那些容易做的又挣不到几文钱。眼看囊中渐空,范母口中不说,心里其实是着急的——总不能到时候一文无有,还靠未来女婿供养?
范姑娘于针线上并无什么天份,却是能书会算,做个普通账房都有余。然而她一个女儿家,纵然有这本事,也没法去应聘,只能找到谢骊这里来,想请他帮着寻个抄书的活计。这活儿虽辛苦,但她自信字写得不错,能做得来。甚至弟弟在读书之余,也能帮着抄一抄。如此一来,范母便不必太过辛苦。
没想到谢骊竟忽然说出养家的话来,原来他对亲事并不是不喜,大约还是办差久了惯于冷淡之故吧?
范姑娘这么想着,脸上不觉又热起来,心里也觉得甜丝丝的。但毕竟是未婚夫妻,甚至就连正式的婚书也没有下,若就说起养家来未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何况她还不是自己,还有母弟皆在,若说一家人都等着谢骊的俸禄过活,范姑娘反正是不好意思的。
“我,我还是该寻个活计。抄书也不是什么抛头露面的事……”
谢骊沉默一下,道:“我并非嫌你抛头露面——也罢,你若愿意,我自然替你寻些活计来。”
其实他本来并不打算说那些话的。他素来也不是话多之人,许多事只须做,不需说。只是一看见沈瑢,那些话便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也不知是说给沈瑢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沈瑢说了一句酸话,自己就已经后悔了——哪儿有不拉屎还想占茅坑的呢?
啊呸呸呸这都说了些啥,谢骊不是茅坑,他也不是要拉屎!
但话虽然糙,道理就是这么回事。他一心想着回自己的世界,既然如此,就少在这儿撩闲,谢骊理该成亲生子,他少搅合!
这么一想,就越发觉得他刚才的话不该说,谢骊那么聪明的人,该不会已经听出他的意思了吧?该不会心里其实已经在厌弃他了吧?毕竟这个大明虽然诡异了点儿,但除了妖鬼之外的风气伦理都与历史上的大明无异,娶妻生子才是正道,其余的——虽然在有些地方也成风气,但始终是为人所诟病的。谢骊这么正派的人,应该是不喜欢……
一想到谢骊会心生不喜,沈瑢就觉得整个人都要颓了。他强打起精神,试着插嘴:“范姑娘怎么要抄书?”
范姑娘对他印象很好,毕竟说起来还算是同生共死过,何况她来京城那日,沈瑢对她在家中的遭遇义愤填膺,也让范姑娘颇为感激,所以虽然沈瑢问的话让她微窘,但还是答道:“京城米珠薪桂,我也想着能做些活计贴补一二。”
沈瑢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范姑娘是读书识字的吧?那——做个女先生如何?”他是真的教不动家里那几个笨蛋了!
但是吧,周鱼虽然学字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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