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他觉得自己早该习惯了官场的尔虞我诈,毕竟宦海沉浮八年,连自己都数不清到底栽了多少个跟头。可讽刺的是,就算再厌恶这些人,他依然要打起精神每日和这些蛀虫你来我往。
少年突然躬身一揖,“我自知往日放浪形骸,屡犯军纪,将军对我生了嫌隙.....我今后一定痛改前非,恳请将军再给我一次机会。”
朱祉叡眉峰微挑。
这小霸王素来跋扈且沉溺享乐,除却这张精致的皮囊,整个人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是处,此刻他竟说出这番剖心置腹之语,俨然一副浪子回头的模样。
若非了解对方的本性,他几乎都要信以为真了。朱祉叡嘴角微扬,辨不出喜怒。
“哦?你竟有此等决心?”
苏渔听出他话中讥讽,不以为意。她深知性格骤变难免惹人生疑,但若余生都要扮演一个五毒俱全的草包,实在是强她所难。既如此,倒不如索性演一出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田耕纪。对洗心革面的人,世人总是乐见其成的。
苏渔莞尔一笑,“将军且拭目以待。”
两道视线相撞,对方眼神太过锋利,似要剖开她所有的伪装,她强自镇定地迎上两息,终是抵不住那灼热的锐意,不着痕迹地偏过头去,假作扭头欣赏墙上的字画。
室内最引人瞩目的便是墙上那副草书,笔间疾风骤雨,伏如虎卧,顿如山峙,落笔者的豪情壮志扑面而来,一股不可遏制之势,好似千军万马已呼啸而至。
这副草书临摹的张旭,笔风狂逸,春蚯秋蛇,几欲乱真。
不知是何人所书?
她忽然起了兴致,上前一步,视线落在左下角的落款处:“兴来洒素壁,挥笔如流星。秋石清鉴,今赠宸翰之作,愿浓墨可抵清寒。”
秋石?
良久后她方才想起,皇叔朱季钺的旧部陈直,似是号秋石。
陈直带朱祉叡来此隐姓埋名,将他抚养长大,朱祉叡更名为陈琅,应是随了他的姓。
那这副草书又是谁所书?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应是朱祉叡的父亲朱季钺。流落太子缅怀父亲,为复仇忍辱负重。但就这么大喇喇地摆出来,胆子还真不小。
自进门后,朱祉叡就在暗暗观察苏渔的言行。
她先是扫了一眼屋中陈设,看到满架的书卷也没丝毫惊讶,好似他一个武将看书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接着她便直勾勾地盯着墙上的草书,那副父皇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坊间传闻苏家幼子六岁启蒙,九岁气跑了两位私塾先生。如此顽劣愚钝的人,竟会对书法感兴趣?
朱祉叡上前指着那副草书:
“百夫长觉得这字如何?”
苏渔转身看向朱祉叡,“将军又来打趣我,我俗人一个,这些字在我眼中就跟河里的蝌蚪没啥两样。”
朱祉叡闻言垂下了目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见他还迟迟不进入正题,苏渔干脆静静地坐下,她掸了掸衣袖,端起茶慢慢地品。
看着悠然品茗的苏渔,朱祉叡一时怔然。对方眉目间一片云淡风轻,周身散着一股波澜不惊的气质,和曾经那个斗鸡走狗的纨绔形象完全是...
大相径庭。
烛火落在那张精致的面庞上,少年神情有些寂寥,又像是在享受着这份独属于他的寂寥。
茶烟袅袅,朱祉叡望着苏渔的侧颜,一时有些恍神。待茶凉透之时,他才惊觉自己竟出神了。
眉心微蹙,他不动声色地叩击着案几,“选兵在即,百夫长可看中了哪个位置?”
苏渔垂眸掩去眼底的波澜,“将军说笑了,我这细胳膊细腿的,莫说两百斤的石礩了,便是普通的粮袋也抗不起,又何必去丢人现眼?”
朱祉叡意味深长道:"虽说选兵自有章程,但以你的家世,自是无需与普通士卒同场较技的。"
苏渔闻言一怔,以她多年观察,堂兄素来厌弃官场的蝇营狗苟,这是在暗示她徇私?
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她压低了嗓音,“将军竟这般关照在下?”
朱祉叡呼吸骤然一滞。
少年仰着脸,那对茶色的瞳仁中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倒影。微风拂拂,对方身上一缕若有似无的暗香被吹散开来,丝丝缕缕钻入鼻腔,仿佛被骄阳照过的新雪,甫一触及便散化了。
有那么一瞬,他竟荒唐地想...
想再凑近些,俯身深嗅一番。
朱祉叡倏地垂下眸子,再抬起时,方才的暗潮已被压入了眸底深处。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她,"其余人挤破了脑袋也要抢的军功,百夫长竟一丝也不垂涎?"
苏渔眼波微动,目光在朱祉叡脸上逡巡,试图从他的神色剖出几分端倪,可她竟辨不出对方是存心试探,还是无心之问。
如今是宣乾三十六年,三月后,燕骊王祝承麟会讨伐秦国,燕秦两国将交战于郢都——
此战令整个大邺为之震动。
燕军十三万雄兵压境,而秦国穷山恶水,仅三万士卒据守。
此刻燕国上下皆胜券在握,视西秦如待宰的羔羊,殊不知命运最擅长翻云覆雨、倒转乾坤。
世人皆没料到,秦国竟杀出个战神霍骁。他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生生将结局改写。
这场世人眼中毫无悬念的战役竟演变成了一场十三万将士血染黄沙的惨烈结局。
郢都一役,燕军尽殁。
无人生还,白骨如山。
*
苏渔眸光微动,“军功素来狼多肉少,将军凭何觉得我就能抢到?”
朱祉叡闻言眉心微蹙。对方那若有似无的停顿,似在暗示着什么。
“百夫长此话何意?”
苏渔眼波微凝,前世烽烟起时,朱祉叡作壁上观,竟能全身而退,她并不知这其中的内情。但这场仗太过血腥,霍骁靠着两千兵马尽屠十三万燕军,她不想让阿兄掺和进去。
少年骤然起身,踱步到沙盘前,手指燕秦接壤处,“将军若是三军统帅,当是先取郢都还是大梁?”
寒风穿过帐帘,将烛芯吹得噼啪作响。
朱祉叡眼底掠过一丝异色,此问着实古怪,叫人摸不着头脑,纵使对方不谙兵法,也应当知晓郢都乃兵家必争之地。
郢都扼守西秦水源,四境江河皆由此过,一城动荡则举国皆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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