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衣居高临下打量他片刻:“贱骨头?”
沈系舟转眼看他,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都说琅琊夫人貌美仁慈,菩萨心肠,那我为何要报复她。话说我如今的境遇,我更该如殿下所言低调做人吧,而且,我还没沦落到去做偷鸡摸狗的事,你们既认定是我的作为,就将我押到刑典司吧,至少那里是讲求证据的地方。”
谢玄衣垂眸掩下晦暗,手不自觉发力捏住她的手腕:“你是在说孤不公正。”
“不敢。”沈系舟察觉到他的视线,只哑声追了一句,在众眼注目下用力将自己的手腕从他腕上抽了出来,一瞬间传入沈系舟鼻腔的是夹杂着血腥味的瑞龙脑香,谢玄衣眸色幽冷:“不管你有无此罪,以下犯上都是事实,拿鞭子来。”
他指尖的玉缠鞭更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又毫不留情用鞭更柄掐起沈系舟的下巴。
沈系舟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随即而下的又是无波无澜的谦卑温驯,放下眸子,谢玄衣唉笑一声:“恨我?”
兖国公打了一下自己看热闹的儿子:“快去管管,非要让今天见血?”
秦明夷阻住谢玄衣的手:“野狗罢了,他要去刑典司便把他扔进去是了,何必坏了今天的日子。”听着他们冷漠居傲的话语,沈系舟突然笑了,风雪下她薄唇发白,“我改主意了,今天就在这里,请将军与殿下将事情审一审,还我一个公平。”
谢玄衣正欲开口,谢春山先行赶到,比起谢玄衣身上的那股威压劲,谢春山身上的气质可以说得上是如沐春风,堂中数众皆被他吸引眼光。
“若是别的事,依太子的性子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此事关系两国颜面,绝对轻忽不得,质子虽与太子多有龃龉,但在此事上还是切莫要包庇的好,太子在战场上厮杀勇猛,在断案之事上却未必有本王明白,如若真是质子在国公府行此盗窃之事,本王必将此事公之于众,让北国颜面尽扫。”
谢春山即便不是盛装而来,打扮也过于素净,可越如此越使人觉得他公正严明,不偏不倚,那一双明眸似点点漆,目光流转时,总有让人信服的魔力。
甚至有点艳色。
杜香州知道事情闹得太大,有几分不再追究的意思:许是那小丫头看晃眼了,质子应当也不是这种人,何况了这种事情做了也就是天知地知你我知,既然质子说没拿,我便是信用,何况我本就是长辈,也便不计较了。”
沈系舟却是冷笑道:“受不住夫人的人情,不过也是,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被人怀疑也实属正常,只是这些人证物证都是你们空口白牙说的,我什么都来不及反驳就定下了我的罪,这放在衙门官司里也是不成立的吧?”
这一番话说下来,将众人刚刚还有些漫不经心的态度瞬间扭转过来,诏、判、表、诰,官府断案自然要多方查证,人证物证俱在是最基本的要求,等一一核实之后,才可依律将人定罪。
说到此处,沈系舟顿了一下,然后拿眼细瞧杜氏的表情:“我刚才给夫人奉茶,见证的近十位夫人,我的身子可有碰过国公夫人一下?”
其它堂内的夫人也不敢得罪国公爷,何况秦氏与太子本就是一体的,孰轻孰重他们还是分得清的,只能道一句没瞧清。
沈系舟的眸子宛若染着血般亮,落雪垂在她淡色的眉峰,唇角扯起的弧度也感发阴冷,她其实早就跪不住了,撑在雪地里的手已经冻得通红,她被谢春山扶起,赤着脚走近杜氏:“是,瞧不清楚,那个做人证的小女婢眼睛倒是蛮厉害。”这话若要去追究,还真分不清是卑微认俗,还是傲骨不屈。
“那她既是人证,是不是应该将她押上来审一审呢,说不定是她自己手脚不够干净,反倒来栽赃我呢?再说了,你自己也说了,那玉镯本不值多少钱,我为何要放着国公夫人头上的几寸粗的金笄不拿,去摘一个完全贴合国公夫手腕的玉镯,时下来说,玉有黄金值钱么?完全差得远,但你如果非要说我是为了报复国公夫人不为钱财窃物,可贤王妃留下的陪嫁物这种事情太隐晦,我又从何得知,且不说拿金笄更划算,就算是我知道玉镯是贤王妃旧物,我也不会冒着风险去偷一个国公夫人随时会发现不见的东西,这不是等着人来拿赃?”沈系舟越说越犀利,杜氏已经脸色发白,手帕捏紧。
仆妇忙道:“说不定是你心存侥幸!利欲熏心前谁会考虑那么多,说不定小偷小摸干得多,自以为不会叫人发现,而且我们夫人这样仁慈的人,你就是铁心以为国公夫人不会与你计较,可老奴看不下去,贤王妃的东西怎能让你轻易偷拿了去!”
沈系舟微笑道:“太蠢了!我都不好意思陪你演,首先,北国前皇室极度奢靡,贤王妃更在金银玉中滋养长大的,这种成色的镯子怎么可能会最疼爱的女儿用来作陪嫁。”
仆妇瞪眼道:“你还有脸提!若不是你们沈氏余孽,王府怎会败落至此,我们夫人本该有千万珠宝陪嫁,而不是一只破烂镯子,如今幸得主君爱护才有了锦衣玉食,可国公夫人最重情义,你是偏知道这一点才大着胆子窃了这旧物,枉我们夫人还冒着触怒陛下的风险将你请了来,现在才发现不过是引狼入室,你真是丢尽了北国的脸!现在居然还有脸面与国公夫人叫嚣!”
“你在说我蠢?”沈系舟目光凌厉如刮骨见,仆妇只觉得身上一阵寒凉想像是被那目光看透一般,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慌乱,她正气不顺,一口气因为说了这么些话,胸痛憋闷欲烈,沈系舟朝那人看去,目光又深又凉,仆妇言语嚣张,可自己也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
“借玉镯一用。”谢春山伸手接过仆妇手上的那枚翡翠玉镯,走向杜香州。
杜香州布满血丝的眼底却渗透着穷途末路的绝望。
谢玄衣一只手懒散地倚着侧脸,狐裘的绒毛润在脖颈,暖得窒息,他修长如玉的指腹摩挲着手中的青玉茶杯,他听了前面的话,略为兴味地扯起唇角。
暖光下,那袭绀青色的素袍泛着柔和的光,透过那朦胧的影子,她的后颈仍跃着橘黄的芒,那鲜红的印记仍往外冒着血丝,煞为好看,可惜不够深。
他轻轻走过去,云靴踩过雪地而发出声响,他抬手将茶杯放在沈系舟手上,冰凉的指尖触着暖热,激起一阵麻痒。
茶水雾气袅袅氤氲了她的眉眼,勾起更加妩媚的隐笑,色欲与一种不谙世事的单纯交织成为她身上极具矛盾的绝色,一只尝过世间真情的灵狐。
沈系舟被他触碰的地方发着痒,唇角艰难地扯了扯,垂眸看着热茶浮出的白沫,许久也没喝下去,谢玄衣更靠近了一点,眼神晦暗:“不下毒么?好机会啊。”
沈系舟抬头看见他唇角一抹笑意,宛如铁树开花一样的笑意妖冶感人,精致高挺的鼻尖上是空气中浮出的水雾而沾染上的湿意,连他的眉眼都熏陶成朱砂红,如同抹了血,沈系舟几乎一瞬间将脊背绷直了:“你...”
沈系舟快步将茶水倒在仆妇脸上:“一个仆奴也敢质问一国太子!”
众人哗然,谢春山已经将玉镯给杜氏戴上了:“诸位请看!”
那玉镯与杜氏的手腕不过只有一指的空隙,若是要在不被主人发现的情况取下简直难如登天,谢春山正要试着取下,秦明夷已经止住了谢春山的动作:“到此为止!”
仆妇湿漉漉地爬到杜香州旁边,杜氏没好气地看了一眼那仆妇:“没用的东西!”
仆妇脸色一白,继续道:“这不能说明质子殿下就真的与此事无关系!”
秦明夷脸一黑,眸色晦暗一瞬:“来人,将质子押往刑典司!”
沈系舟站出来:“那我再问一问,若她能答出来,我便认下又如何?”
秦明夷盯了她半晌,指尖轻抬,神色平淡,随意了下人的动作:“我倒要看看,从质子的嘴里,还能讲出什么花来?”
沈系舟道:“我问你国公夫人是何时发现玉镯不见的?”
仆妇左右疑虑,担心有诈:“申时”。
“既如此,如果你没有撒谎,这玉镯也的确是我偷拿了,申时你才刚送我到偏厅换衣,你往正堂去寻国公夫人到正厅用饭,根据你的脚程,你应该是申时二刻回到正堂,也就是说,在这时国公夫人告知玉镯遗失,我排除你本应到其它地方寻找的时间,按理来说,你应在申时四刻的时候找上了门,可你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在申时二刻就将我拖至这前厅,哪怕是国公夫人寻你,派遣人将此事告知也该申时四刻才找上门,说明你早在外面等候你甚至想等我中途换衣的时候将我拖出来,让我丢尽脸面。”
国公府占地极广,从换衣的那处偏厅回到主院至少也要有三四个时辰,说两个时辰都是短了的。仆妇躲不过,但又觉得这些都是死时间,但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了个干净,整个人往后退了好几步,“不是…”
她只是在外头徘徊了一段时间,算算时间差不离了,就按照计划将质子拖出来了。就是要把屎盆子扣在他头上又如何了?谁来给他作证不在场?谁会愿意帮着他向着他?可以说,这是一个十分拙劣的阴谋,稍微有人静下心来多想一想,就能发现端倪,还质子以清白。
当然,除了时下的人看天计算时间,只能得出一个模糊的大概外,并不会特意准确地去对时间划分,更重要的一点,恐怕原身就是一个无人在意的可怜虫吧,谁都可以去踩一脚。夫人算的不是质子的清白,算的是京城里的人心。
秦明夷蹙着眉,又冷凝着脸,他看起来有些烦躁:“说,是不是你在其中搅了混水!”
仆妇是跟了杜香州几年的忠仆,本名姓卢,因为前些个陪嫁的丫头年纪到了,基本上都在京里找了老实人过日子,唯独户氏,梳起不嫁,随身侍候杜香州到了现在。
杜香州虽有不忍,却也明白现在该弃车保帅,她走过去扇了卢妇一巴掌,唇边那抹笑,有些发冷:“敢情是你这只恶鬼在这里作祟!杜俄多年对你的信任,时常对你多加关照!”
杜香州临唤道:“拖下去,找人牙子发落了!”
卢氏忙跪地求饶:“夫人老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不过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手,老奴对夫人忠心啊。夫人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老奴要是贪图富贵只需同夫人说一声,以夫人的心肠,还会不允老奴拿了田契回乡下安置?只是这北国质子实在可恶,鸠占鹊巢,如今还目中无人,老奴无非是想替夫人教训一下他而已,老奴不知道会惹出这么大的祸端啊,还望夫人开恩,留老奴在身边继续伺候,将来老奴一定老实本分,尽心伺候夫人,不再做逾矩之事,更不会再自作主张。”
卢氏被打得不轻,两眼红肿,脸颊更是高高肿起,声泪俱下,情真意切。
杜氏不忍看向自家丈夫。
兖国公消瘦硕立的身形一动都没动,负着双手垂目沉思,颔下刚刚剃过的胡子茬在夕阳下泛着青光。他早年原本是个身材挺拔容貌俊秀之人,最是风流自喜,人进中年之后虽不复少年轻狂,却也能够善加保养,肤色白皙面容清秀,三绺长髯更是飘飘似神仙中人。但这些年在外征战,肤色晒得黝黑不说,为了带兵,一副漂亮的胡须也毫不吝惜地剃了个精光。此刻从外表看起来,这是个浑身裹着甲叶子老丑黑粗的汉子。
兖国公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抬手让人将卢氏拖出府去,接着来向太子赔罪:“殿下,内宅事让殿下见笑了,请殿下入席。”
谢玄衣淡淡应了一声,他动作漫不经心又矜贵,好似她的委屈理所当然,他行至沈系舟的身旁的位子坐下,将他旁边的茶杯斟满,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沈系舟坐下来,感觉十分不自在。
谢春山则是又因为什么事情而中途离开。
兖国公命人将卢氏拖到庭院行刑,杜氏劝和道:“今日夫君诞辰,怎能见血?”
“你也知道。”秦咎伯斜睨她一眼,对着底下众人道:“打!不留性命,我秦氏素来门风清正,容忍不了这等兴风作浪的刁奴。”
“大人恕罪,是罪奴的错,奴才不该自作主张,更不该有所贪心,大人看在奴才伺候夫人这么多年的份上,饶奴才一命吧!”
再后来,除了杖声外,四下万籁俱寂,甚至听不到受刑人惨烈的痛呼。
谢玄衣清楚看见,沈系舟的眼眸愈发漆黑,扯出一个乖戾温驯的笑,她忽觉指上一痛,看见谢玄衣在绸衣里捏着她的指骨,似乎要生生捏碎,沈系舟颜色浅淡的唇被咬出带血的齿痕,几缕被雪濡湿的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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