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但凡跨出千山殿的门槛，哪怕只是去日日练剑的苍竹林，也会传音一句。现在都戌时末了，他一声不吭能去哪？”
林观月本想着这是江云川第一次来凡间历练，他年少好奇，四处逛逛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当她听到去妄说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凡间有些坏人专挑这类郎君下手”，还是通过玉牌感应起江云川的位置，至少确认他的安危。
玉牌四周的浮光散去，林观月瞳孔微微一颤，目光瞬间转冷：“他在公主府。”
公主府，猎林中。
“总共二十只妖兽，数它的妖丹最纯。”镇国公主见江云川持剑不动，开口道。她走到江云川身旁，捉住他的小臂，将他的手按在镇妖笼的封印上。
她凝视着笼中那只蓄势待发的虎妖，眼神阴冷而锐利。母虎的尾巴缠上幼虎，将它往后藏了藏，完整地护在身后，浑身肌肉紧绷，警惕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你若觉得幼虎无辜，那便杀母留子。”
镇国公主托起他的剑，顺着剑尖看向虎妖脖颈右侧一处——当年，它的牙齿就是从这里刺入了母妃的喉管。
你不是想让她看见你吗，为何犹豫？
镇国公主的话萦绕在他耳畔，江云川的掌中亮起微弱的光芒。可旋即，那一丁点儿光芒也暗下去了。
“我会帮你把步摇带给常晟子的。”江云川挥开镇国公主的手，收剑入鞘，“但这虎妖，我杀不了。”
“怎么杀不了！之前那十九只妖，哪只不比它强！”她猛然看向江云川，愤怒得有些嘶哑，指甲几乎要掐入掌心。
她不想功亏一篑，继续劝道：“若是累了，可明日再来，若要疗伤，我亦能寻来仙药。”
“怎么杀不了！”
叶声萧萧，一滴雨落在她的睫毛上，模糊了她的视线。眼前红绿交错，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困在朱墙碧瓦里的小公主。夜深人静，午夜梦回，她跪在母妃的灵位前，一遍遍质问着自己——
怎么杀不了。
镇国公主抽出腰侧的天子剑，狠狠地向镇妖笼劈去。“噌——”镇妖笼上的封印一闪，将她的剑弹开。
镇妖笼崭新如初，连一点刻痕也没留下，环绕笼身的光芒见证着她两年徒劳的日与夜。
江云川捻了个诀，将身上的血迹除得干干净净，然后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把伞和一盒糖炒栗子，快步离开了公主府。
街上的小贩已收得差不多了，只有几处撑起雨篷还在继续叫卖。他的伞沿已落下一圈雨幕，电闪雷鸣，照亮了雨幕后的那个白色身影。
“江云川。”
他的心漏跳了一下，伞面向一侧斜去，地上溅起的水珠打湿了袍尾。他就像适才在脑中数次演练那般，将手中的糖炒栗子递了出去。幸好，还是温热的。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林观月没有接过，也没有拒绝，只是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手中那盒糖炒栗子。
伞面被雨点敲得轻轻颤动，这颤动顺着伞骨传到他的手臂上。糖炒栗子明明还冒着热气，他却觉得指尖有些发凉。江云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开口，轻唤一声：“师尊。”
林观月抬起手，向前伸去。江云川正想将这盒糖炒栗子放到她手上，却见她的手绕过了纸盒，往他的腕间探去。
江云川一惊，下意识回缩。纸盒的一角恰好刮过林观月的袖口，糖炒栗子洒落出来，随急雨奏出一连串清脆的哒哒声，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开。
“你躲什么？”林观月看见他的反应，便全都明白了。她迅速握住江云川的手腕，几秒钟后皱了皱眉。
练气境七阶。
江云川分不清手心里是雨水，还是汗意，他的胸口越来越闷。
“运气。”林观月突然出声，一股温润的灵力缓缓流入他的经脉，往他的胸口处流去。她感受着江云川体内混乱的妖丹之力，不由得想到从前。
无数个不眠夜，她把自己与高阶妖兽锁在镇妖笼里，两者非死其一不得出。
每次身上的伤口刚结痂，便又会被妖爪撕裂出更深的血痕，她的血仿佛流不尽似的。
有时她只能裹着一身血衣，拖着被妖兽咬穿的腿，将颤抖的五指插入腥臭的泥土里，一点一点挪出镇妖笼。然后仰躺在笼外的空地上，一手攥着妖丹，一手握着去妄剑，静静地辨着今日的阴晴圆缺。
“杀了多少？”林观月开口问道，他体内的妖丹之力仍未完全散入经脉。
江云川低着头，从唇缝中挤出几个字：“……十九只。”
“什么！十九只！”去妄想，它早晚要被这两人吓死，“你不要命啦！”
但江云川听不见这些，他只觉得周遭本就压抑的气氛又沉了些。万籁俱寂，唯有雨声。
“胡闹。”林观月见他体内的气息逐渐平稳下来，只斥责了这一句，便没有了下文。
他们回到了柳玉楼。江云川前脚跨进自己的房间，林观月后脚就跟了进来。
“师尊？”
林观月从乾坤袋里拿出几罐药膏，在桌上一字排开：“把衣服脱了。”
江云川的耳尖一下就红了，淡淡的绯红顺着耳垂蔓延到脸颊上，他手忙脚乱地理了理衣襟，反倒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些。
林观月见他还没有动作，催促道：“别告诉我你杀了十九只妖兽，身上却连一点皮外伤都没有。再拖下去，只怕伤口恶化。”
她太熟悉伤口恶化有多难受。
那抹红已爬满了他整张脸，江云川吞吞吐吐，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听得清：“师尊……弟子自己来就好。”
林观月手中已拿起一罐，用竹片沾了一团药膏，淡淡道：“这下怕了？你进那镇妖笼前怎么不怕？”
江云川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眼神左瞥右瞥，终究还是低低应了一声。他僵直着脊背，缓缓解开衣襟，将内外衫褪至手肘，露出背上的伤口。
最深的一处从后肩延至胛下，皮肉边缘撕裂翻开，稍一牵动，又有血珠冒出来，周围的细小伤口更是数不清。
林观月的脸色又沉了些。这么重的伤，江云川一句不提，面上还表现得云淡风轻。她还记得日前引他入练气境时，他道的那句疼。
竹片上的药膏均匀抹开，轻轻落在江云川的伤口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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