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那扮演剑尊的旦角正酝酿着情绪,双目含泪,伏在“尸身”上,扯着嗓子也要唱出那“斩灭邪修、为爱复仇”的高潮桥段,破音的颤声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悲戚。台下观众也跟着屏息凝神,准备迎接这出大戏最后的情绪释放。
然而,就在此时——
远处那片阴沉墨色的山峦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无声却令人心悸的灵力波动,像是搅动了沉寂百年的死水。
修为高如扶容,立刻感知到这不同寻常的、带着腐朽与撕裂感的波动,晓朝日亦是脸色一肃,手下意识按上了剑柄。而诸如嵇禾这种无修为傍身的普通人,只觉得胸口猛地一窒,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抚着胸口大口喘气,甚至出现幻听幻视,引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天空骤然昏暗了一瞬,却并非乌云遮日,而是光线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扭曲、吞噬,连细密的雨丝都似乎在空中凝滞了片刻。
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剥夺吸取万物生机的诡异感。
紧接着,村口靠近山峦方向的几棵枯树旁,空气仿佛沸腾般向周围剧烈波荡,泛起肉眼可见的、水波般的灵力涟漪。
“嗤啦。”
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布帛被撕裂的异响。
半空中,一道不规则裂隙被强行撕开,数具扭曲变形、半透明状的尸骸带着拼接怪异的兽骨从中挣扎着浮现。
它们维持着生前极度痛苦挣扎的可怖姿态,肢体以非人的角度翻转着,无声地张合着变形的大口,脏污血水顺着骷髅空骨点点滴落,漫出一片血色长河。
即便是隔了一段距离,那纯粹的不祥气息与绝望感也如同冰水般倾泻而下,瞬间将戏台上营造出的悲情氛围冲刷得干干净净。
“又来了!脏东西出来了!”一声变调的尖叫划破空气,瞬间点燃了积压已久的恐慌。
“快跑啊!鬼影又显灵了!要索命了!”
“娘!我怕!呜呜哇——”
戏台上的锣鼓声戛然而止,乐器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乐师和伶人们也吓傻了,各个僵在原地,脸上厚重的油彩都盖不住那瞬间的煞白。
台下的村民顿时炸开了锅,惊恐的哭喊声、推搡声、桌椅碰撞倒地声、孩童的尖叫混作一团。人们像被沸水浇了的蚁穴,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蓑衣和油纸伞撞在一起,泥水飞溅,场面彻底失控。
“赫连姐姐!”晓朝日长剑瞬间出鞘半寸,清亮的剑光映着她凝重的脸庞。
“在此等我,戒备四周。”
扶容皱眉,面色冷了下来,话音未落,她身形已如流云般一晃,似一缕轻烟融入雨幕之中,瞬间从原地消失,只在潮湿的泥地上留下一个极浅、几近看不见的水痕。
嵇禾只觉眼前一花,身旁已空无一人,只余一丝清冽的冷香残留。
他心脏怦怦狂跳,像是要撞出胸腔,紧张地望向恐怖幻象出现的方向,手心捏了一把冷汗。
赫连道友自己能行吗?万一受伤了怎么办?可我又帮不上她的忙,怎么办怎么办。
这种纯粹的担忧让他甚至暂时忽略了自己的不适。
晓朝日在一旁也开始行动,拿出了瓶莲心水,以灵力将其化雾,送入雨中。这水有驱邪静心之用,多少能让慌乱的场面镇定几分。
片刻之后,一道柔和却无比稳固的浅淡白光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呈半圆状覆盖在能看到的所有地方。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抚平一切躁动与污秽的磅礴力量。所过之处,那些张牙舞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恐怖幻象,轻易便被抹去,连同那令人窒息的阴冷感,无声无息地消散瓦解。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但村口已经恢复了平静,只留下满地狼藉、翻倒的桌椅、踩烂的瓜果,以及惊魂未定、瑟瑟发抖、相互搀扶着的村民。
扶容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重新出现在两人身边,发梢和肩头沾着细密的雨珠,气息平稳,若有所思地打量在场所有人。
“赫连仙子,你没事吧?那是什么?”嵇禾急忙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上下细细打量,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无碍。只是些陈年怨念与破碎灵力结合,受地脉异常扰动产生的幻象。”
扶容淡淡道,目光扫过那些渐渐回过神,但脸上仍带着恐惧的村民,声音微微提高,清晰地传入附近每一个村民耳中,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已将结界裂隙加固,此类幻象近期应不会再显现了。”
村民们确认那可怕的脏东西真的消失不见了,目光纷纷聚焦到这三个外乡人身上。
老村长在一个年轻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过来,激动得老泪纵横,腿一软几乎就要跪下:“多谢仙师!多谢仙师大恩!您可是救了咱们全村啊!那鬼影子隔三差五就出来吓人,最近更是越来越凶,我们都怕哪天、哪天它真的就扑下来吃人了啊!”
扶容立刻上前一步,轻轻托住老人的手臂,阻止了他下跪的动作,她的动作并不热络,甚至有些生硬,显然是对这种事情不太适应。
“老人家不必如此,分内之事。”她此刻作少年打扮,英姿风流,额上的红痣微微发亮,嘴角含着浅淡笑意,仿佛哪座仙门初次下山历练、锋芒初露的得意弟子,更让人觉得她实力非凡了。
村长激动地絮絮叨叨诉说着多年的恐惧和无奈,扶容安静地听着,没有丝毫不耐,偶尔还会微微颔首。嵇禾和晓朝日也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地记些什么。
“如今好了!仙师真是神通广大!菩萨心肠!您是大好人哪!”
村长擦干眼泪,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热情得几乎要灼伤人,“仙师们一定不能走!今晚务必让咱们好好招待感谢你们!虽只是粗茶淡饭,但也盼仙师们赏光!”
又转头对着台子上:“正好,这出戏还没唱完呢,大家伙儿受了惊更得压压惊,接着唱!”
听到“接着唱”几个字,扶容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唇角似乎也微微抿紧了一瞬,但她只是沉默着,并未立刻拒绝,她确实不擅长应对这种过于质朴热烈的感激。
嵇禾悄悄凑近:“仙子,盛情难却啊。我看村长他们是真的吓坏了,也想好好感谢我们。正好也能借此机会,更自然地打听下那幻象出现的具体规律和细节,说不定对你们的探查有帮助?”
声音轻轻的,说话时的气息像羽毛在耳边搔挠,痒痒的。
眼睛也亮晶晶的,里面满是期待。
像小狗。
旁边的晓朝日也点头应和。
扶容身子略略后仰,摸了下耳尖,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周围村民殷切又惶恐,生怕被拒绝的眼神,那目光纯粹又直白,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她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好,那便有劳诸位。”
村长大喜过望,连忙招呼惊魂未定的村民们忙碌起来,收拾场地,重整桌椅,生火做饭。
戏班子也重新敲响了锣鼓,只是台上那位扮演“剑尊”的旦角,再看向扶容时,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紧张,唱得更加卖力投入,却也因为这份紧张而更加走调破音,听得嵇禾拼命抿嘴才能忍住笑。
手有点痒,好想揍他。
扶容脸上的温和表情几乎要维持不住,她现在非常想逃离这个现场,就像有种家里有人来做客,你妈妈趁你不在把你小时候做的蠢事添油加醋一股脑讲了出来那种感觉。
这顿晚饭在村中最大的祠堂里摆开,虽是农家菜色,但鸡鸭鱼肉俱全,显然是村民们都毫不吝啬地拿出了家里的好东西,热情几乎要溢出屋顶。
三人被奉为上宾,坐在主桌。
席间,嵇禾随意地问了些关于幻象的问题,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回答,气氛热烈又带着点后怕的激动。
酒过三巡,宴席气氛正酣时,一个清朗温和、带着些许未褪尽少年气的嗓音带着笑意响起:“三位仙师,今晚的饭菜可还合口味?”
只见扮演“道侣”的年轻生角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他已卸去台上浓重的油彩,露出一张极为俊朗阳光的脸庞,眉眼弯弯,鼻梁高挺,嘴唇饱满的,微微上扬,笑起来时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真诚得毫无阴霾,仿佛能驱散这雨夜残留的最后一丝阴郁,是一张能给人带来好感的脸。
他手里并未端着酒杯,只是自然而然地站在桌旁,像是路过打招呼般随意,姿态放松。
见三人目光投来,他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笑容腼腆又明亮:“小子阿水,是这戏班里的伶人。方才真是多谢仙师出手,平息了骚乱,不然我们这出戏可真要唱砸,成了白演了。”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后怕和感激,显得十分真诚,却又不会过于夸张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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