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抉择
驻凉州镇北军大营的议事花厅内,空气闷热,气氛凝滞。
阮信坐在花厅上首的虎皮紫檀椅上,眉间川字纹深锁,眼皮微垂,嘴角绷紧,神情凝重。
阮冰绡出事已整整四天。
事发之后,阮七即刻带亲兵在庄子和附近山林中寻人;同时派人快马密报阮信和青时,封锁城门,在城里挨家挨户搜寻。
两天过去,凉州城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不见冰绡主仆半点踪迹,消息也未得分毫。
青时和阮七两个当即率兵往北戎寻去,一个走的是东郊官道,一个走的是山林野路。二人来了个先斩后奏,等阮信知道的时候,兵已经带出大虞境了。
所幸他二人一个带的是阮府亲兵,一个带的是银羽卫,俱是心腹中的心腹、精英中的精英,人不多,又乔装打扮,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太大动静。
阮信的心悬着,一半在火海上,一半在冰山上,一边切盼找到爱女踪迹,一边深恐掳走爱女的真是北戎贼子。
这一日,也就是冰绡失踪的第四日,青时和阮七双双传回消息,阮信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二人在北戎境内不同方向,都发现了冰绡的随身之物。
若只有一处,倒还可以解释为对方匆忙之中有所疏漏,两个方向均有,只能是对方故意为之,明明白白告诉阮信,小姐在我们手上,带着好处来赎人。
凉州满城的百姓眼见官兵在城中到处寻人,偏又不明贴告示;眼尖的又瞧见有官兵乔装往北戎去了,四下里传扬开来,说什么的都有,一时间人心惶惶。
阮信先前将消息瞒得死死的,如今青时和阮七的消息传回来,事关北戎,无论如何不能再瞒了。
几个心腹部下此刻都在下方坐着,瞧着大将军的脸色,谁也不敢草率出声。
不是他们偷奸耍滑,这几个都是跟着阮信尸山血海走过的,多少风浪都过来了,自是与大将军有过命的的交情。阮冰绡自小在边关长大,幼时常去军营里玩耍,一口一个叔叔伯伯叫的亲热,他们也都对这位活泼机灵的小姐喜爱的很。
只是如今这桩事太过棘手。
若阮冰绡果真被北戎贼人掳走,这事就不只是关乎女儿家名节的家事,还是关乎北凉边境平安的军国大事。
而最要紧的却又不是这些,事情的要害在于,如今阮冰绡还担着个钦点太子妃的身份。
当今圣上庆裕帝已年过五旬,早些年好大喜功,勉强可算个中兴之主;晚年沉溺声色之余,愈发阴晴不定、心思难测,对功臣颇多猜忌。
阮信雄镇一方,首当其冲。
太子明丰昏庸无能,而立之年不能立,偏偏庆裕帝子息单薄,后宫养活了十几位公主,养不活第二个儿子,只好在他一颗歪脖树上吊死。
只是,究竟是为儿子剪掉阮信这个大患,还是继续拉拢阮信、将阮家与皇家绑紧,庆裕帝摇摆不定。
于是这些年一边敲打,一边恩赏,枣子夹大棒的打法,摆出来一副赏罚分明的样子,背后那份纠结的心思,谁还看不出来呢。
去年,京城阮家那帮子弟闹得太不像样子,被庆裕抓了把柄,以贪腐为名,罚了阮信的哥哥、阮冰绡的大伯,当今户部右侍郎阮文一年的俸禄;紧接着差人八百里加急送来一封亲笔御信,指责阮信不守为人臣子的本分,骄横恣意、贪心不足,言辞十分严厉,令人心惊不已。
御信事后不足两月,阮青时因处置雪灾、安抚灾民有功,加封一等伯、赏金百两;阮冰绡赐婚东宫,就等着及笄后入京完婚。
这便是庆裕帝给的两个甜枣了,现在眼瞅着有一个接不住了,接下来的大棒会怎么打,还未可知。
眼前摆在阮信面前的要紧问题是,阮冰绡为人所掳之事,报还是不报?
如若上报,无论是为了免受北戎人要挟,还是为了全皇家颜面、保未来太子妃名节,阮冰绡都难逃一死,最好的下场不过是阮信写一封奏折,宣扬与她绝了父女关系,任她在北戎自生自灭。
如若不报,到时候北戎人真挟了冰绡来讲条件,消息自然还是瞒不住。只怕那时,凉州的处境更被动。
这边阮信在军中油煎火烤,府中阮夫人心里也不大安生。
这些天城里闹出这么大动静,她岂能不知?想着问问阮信,阮信接连四日没有回府,青时和阮七也派了公干,不见个人影。
打发去军中问话的人回来都说,近日军务繁忙,老爷和少爷忙得脚不沾地,没空见人。
至于何事如此繁忙,军中之人嘴严得很,后宅也不好多问。
阮夫人隐隐觉得老爷有事瞒着,心里发慌,府中的活计也无心管了,整个下午都坐在房里,和秋禾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这几天我这右眼皮总是跳,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心里不大安稳,总觉得出了什么事。”
秋禾和阮夫人想的一样,只嘴上安慰着“咱们府里一向不信这个的,民间的老话听听就罢了,不可信的”。
俩人说着话,庄子上的人照例来报,说小姐好的很,教夫人不要担心。
一连几日都是这话,连秋禾也觉得冰绡过分老实了些。
因就叫住多问了句,“小姐今日都做什么了?”
那人答得流畅,“也没什么新鲜的,不过是庄子里逛逛,逗弄些鸡鸭鹅狗的。”
怕秋禾不信,又补充了句,“下人们都跟着呢,管不教小姐伤了,姑姑放心罢。”
不待秋禾再问,那人推说庄子有事,急急忙忙地告退了。
秋禾想叫住,见阮夫人摇头,便作罢。
眼瞧着那人出了房门,阮夫人撂下手里的茶盏,吩咐秋禾,“派个可靠的,去庄子上看看。”
“不必了。”
阮夫人话音未落,几日不见的阮信推门走了进来,唬了阮夫人一跳。
一边埋怨丈夫走路没动静,一边给他倒茶,又吩咐秋禾去端碗绿豆银耳汤来。
拉着阮信坐下,又急急问,“老爷,你怎地说不必了?”
阮信回握住阮夫人的手,叫秋禾摒退下人、不必再来,好半晌却欲言又止。
阮夫人急得抽出手来,“绡儿怎么了?你快说啊,真要急死我不成!”
“绡儿……被人掳走了,可能是北戎人。”
“你说什么?”
“都怪我……”
阮信低了头,余下的话卡在了嗓子眼,说不出来。
阮夫人晃了晃身子,被他一手扶住,抬起头看时,只见一张脸没了血色,神情木然。
阮信从未见过夫人这般,铮铮汉子一条,眼眶先蓄了泪,“你……”
话未出口,阮夫人先开了口,声音无波,“几天了?”
“四天。”
“确定是北戎?”
“……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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