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宗庙旁，乐师们和巫祝们执着修整过和新制的乐器，练习鼓吹。
巫离坐在阶下，膝上放着几束鹭羽制成的舞具，手中擎着一柄小巧圆润的骨梳，轻轻理顺杂乱的羽毛。
经过一整个夏季的雩祭，将舞具略作清洁、修整后收入府库，待明年使用前再行取出修缮。
白岄坐在巫离身侧，巫罗趴在她肩背上，懒洋洋地侧过头打量巫离，笑道：“你怎么也干起这些事了？唔，还做得有模有样的呢。”
“哦我看棤她们也在整理舞具嘛，反正快入冬了，也没什么事做。”巫离将舞具和骨梳都放下来，揉了揉眼睛，活动一下肩背，“好像也挺有趣的，要不要去学学看织布？”
白岄摇头，“怎么没有事情做呢？冬天就要来了，妇人们织好了布，正在赶制冬衣，农人们正在打谷、收集野菜和谷物的种子，以备明年使用，樵人入山伐木，烧制成炭，用以过冬，司爟命百工熄灭了烧锻的炉火，司工和下属的职官要开始清点库存。”
巫罗像见鬼一样看着她们，“我看你们真是在丰镐过傻了，巫离你可是主祭，不是王宫里的妇官，还有巫箴也是，农人和百工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巫离瞥她一眼，冷笑道：“殷都也快要没了，又怎会还有主祭呢？”
巫汾始终沉默地坐于一旁听她们谈话，此时忍不住出声制止，“怎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巫离低下头，继续梳理起洁白的鹭羽，“我可不是瞎说，你们不信的话，可以问问巫箴。”
她确实不是瞎说，近来司马频繁组织畋猎，人人都知道出征在即，紧张的气氛在城邑里弥漫。
巫汾低下头，轻声道：“但宗亲与国人，似乎颇有怨言。”
“我知道。”白岄点头，“昨日我去周原会见各族邑的族尹，遇到宗亲遮道询问……”
巫罗笑得从白岄背后滚落下来，毫无仪态地摊在巫汾膝上，“小巫箴，他们怎会想到问你？”
“他们从召公和毕公那里问不出什么，大约觉得我这个外人或许会向他们透露一二吧？”白岄抬头看着远处的天空，最后一批越冬的大雁也飞来了，这个繁忙的秋季即将进入尾声。
“周人大概认为，商人总是会站在殷君那一边的吧？”巫离用手指戳着下巴，笑嘻嘻地道，“可他们也不想想，那先王是怎么死的啊？连微子都背叛了他，更不要说巫祝们了。”
巫汾也掩唇轻笑，“何况……周人自己不也闹得不可开交？大约是巫箴在丰镐太过温顺，让他们认为你很好说话。”
“小巫箴是故意的吗？”巫罗翻了个身，攀到白岄的膝上，“——为了让他们掉以轻心？”
辛甲站在远处，见女巫们坐在宗庙的阶下闲谈，轻咳一声，放重了脚步走去。
“哎呀，辛甲大夫来了。”巫罗急忙爬起来，稍稍端正了坐姿，笑着问道，“是找巫箴有事？需要我们回避吗？”
辛甲面色严肃，极快地瞥了女巫们一眼，道：“巫箴，周原的族邑委托外史前来表态，你昨日去过周原，与他们谈过了，随我同去接待吧。”
白岄起身，拍了拍衣摆上沾染的尘土与枯叶，“他们考虑得倒快。”
离开宗庙，辛甲低声问道：“主祭们近来怎样？”
白岄答道：“巫即在医师那边，巫蓬跟着太师疵，巫率被酒正借去了，巫隰和巫襄直接由太卜和太祝调遣。其他几人近来无事，都在收集、控制流言。”
正说着，巫楔从外间走过，与两人打了个照面。
辛甲素来知道巫楔性子孤僻，不愿与人深交，也不放在心上。
白岄叫住了他，“巫楔，你那日看到王上了吧？”
“果然是巫箴托巫罗她们拉我去陶氏那边啊。”巫楔停步，看了看辛甲带来的随从，然后说道：“那孩子会成为天下的主人，如你们所愿。”
说罢，他也不与旁人告辞，径自走了。
“听到了吗？”白岄倨傲地看着那两名随从，“我这边人手不足，无暇与微子取得联系，你们记得派人告诉微子和贞人。”
那两名随从脸色一僵，说话时略带了些颤，“大巫怎么知道……”
另一人横过胳膊戳了他一下，赔笑道：“是，多谢大巫提醒，我们一定将消息传到。”
白岄理所当然地支使两人，“那现在就去吧，最好再去周原告诉那些族邑。”
辛甲看着两人慌忙离开的背影，“你怎知那是微氏的人？”
“我在摘星台上见过他们。”
辛甲叹口气，“巫箴觉得微子他们会慑于巫楔的预言吗？”
“巫楔的预言就是神明之言，都会实现的。”白岄袖起手向前走，“所有轻视过他的人，无论是少师、先王还是巫繁，都没有什么好结果，这一点，微子和贞人都是知道的。”
辛甲笑着摇头，“神明之言吗……？如果真是神明之言，他需要特意去看过王上，才能做出判断吗？”
白岄并未回答他的追问，“不论怎样，巫楔的话不容轻忽，微子他们会仔细考虑的。”
“也是。”这一点辛甲是同意的，那些危险的、可怕的、强势的、玩弄人心的巫祝们，在殷都，人们对他们又是依恋、又是害怕。
像娇憨少女一般坐在宗庙外闲谈笑闹的女巫们，也不过是暂时藏起了毒针的蛇蝎、收起了利爪的鸷鸟，一旦对她们掉以轻心，就会被狠狠地咬上一口。
商人从来知道巫祝便是如此，他们会谨慎对待巫祝们的表态，而不是像周人一样被他们乖顺的表象所迷惑。
微氏的外史已在太史寮的官署内，太卜带着巫隰陪同在侧。
“太史和巫箴到了。”巫隰率先起身相应，太卜和外史也站了起来。
外史向辛甲问了好，然后向白岄笑道：“内史这些日子不在，官署中都冷清了不少。”
这话有些不好接，白岄没理睬他，巫隰笑着解围，“既然太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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