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成器被绑在一棵高大粗壮的树上。
他身躯遍布着箭矢刺穿的血窟窿,青色襕衫被鲜血浸染变红,一眼看去和汝阳公主的死状类似,难怪齐慕远、襄城公主脸色难看,不止像是被吓的。
但赵望舒见此情景,联想到的却是《恶业临》。
《恶业临》一卷一命案,第三卷中富商要杀的是那名害他家破人亡的贪官,因此他的手法比前两次更残忍——富商将贪官绑住,朝着贪官的四肢射箭,偏不给一个痛快,足足射了三十支箭,使其失血而亡。
而沈成器尸体上的箭矢不多不少,也正好是三十支。
“先是邓佑、宋清屏,现在又多了个沈成器,死法都和《恶业临》情节一模一样……”
“真是话本杀人、真是……”
赵望舒会想到话本,其余人自然也会,他们再度掀起高涨的话本杀人论热潮。
“肃静!”
蔡琮佳忍无可忍地高声叫停了学子们的讨论,随后他指派手下官吏解开束缚沈成器的麻绳、将尸体从树干放下来。
作为第一目击者,齐慕远对命案的兴趣压过了恐惧,他自觉地开口道:“朕、我和同僚们早膳吃得比较多,所以散步到后山消食,未料撞见那般惨状,反而……”
赵望舒瞥见树边土地上的那摊污秽,心下了然。
她转身走到面色比沈成器尸体还要惨白的何泉身前,口吻凝重朝他询问:“凶犯潜匿,人人自危,沈成器昨日分明恐惧不已,为什么他会独自外出?”
不同于昨夜独自居住的赵望舒,何泉和沈成器是同寝,除非他也中了迷药,否则沈成器有否离开过房间、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一定能察觉。
何泉没有回答,众人本以为他是刻意无视赵望舒,但换成蔡琮佳甚至何泉的父亲何固过问,他却也还是一言不发,只盯着沈成器的尸体,表情越来越惊惶,最终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令郎惯爱往同窗身上施展拳脚功夫,想来不是个胆小的,先前他目睹邓佑中毒身亡,也不曾反应过度,这会儿却晕倒的这么快……”
洪彬乐得揪住何家父子的每一个把柄,他一见何泉答不上话又昏迷,立刻暗讽对方是装晕。
何固若非还要搀扶着儿子何泉,只怕已经冲上去和洪彬从互骂进展成互殴了。
他们动不了手,便又动口咒骂彼此,吵得正凑在尸体旁边观察的赵望舒耳朵生疼、思绪混乱。
在场有想要劝架的人,譬如蔡琮佳、许德忠等,但他们根本插不上话,也有能够劝架的人,譬如冯玄晖,他可以震慑住洪彬与何固,只是他不愿意出面。
最后,还是温颂疾言厉色地斥道:“洪大人,你乃刑部尚书,命案当前,为何一门心思与人争口舌?何大人,如若洪大人所言属实,你已是教子无方,为何要把自己的脸面也给丢光?你们是朝廷命官,还是那骂街的市井泼皮?”
这番言辞不可谓不犀利,洪彬与何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们很想发火,但最终却双双闭嘴。
盖因温颂此人,供职于御史台时敢弹劾数家权贵贪污行贿、使其丢官落马,升迁为豫州太守后又敢率兵平定盗匪、使常年困扰于匪徒侵害的豫州迎来难得的安宁,如果和她产生冲突,洪彬与何固毫不怀疑她会正式参他们一本。
到时他们就不仅是在国子监众人面前丢脸了,整座京城甚至附近州府都会知晓这出闹剧。
赵望舒看了看终于消停的洪、何二人,又看了看神色凛然的温颂,在松一口气的同时,她心底由衷对温颂产生敬佩之情。
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放松的太早了,因为沈氏二房夫妇、也就是沈成器的父母赶来了国子监,他们比洪彬何固更蛮横——
沈二爷一把将赵望舒推开,占据了尸体近旁的位置,而沈夫人哀嚎着要大理寺和刑部立刻给出交代。
赵望舒差点被推搡跌倒,幸好她习武多年,身体本能跃起,正好在她身后的蔡琮佳又搭了把手,她才安稳站定。
“二位,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想要抓住杀害沈公子的凶手,必须经过验尸、搜证……不是瞬间能做成的事。”
蔡琮佳的苦恼程度不比赵望舒轻,可是他身为大理寺少卿,不得不应付沈家夫妇。
沈二爷一听‘验尸’这词就蹭地起身、做出护在沈成器尸体前的动作:“你们休想碰我儿的遗体!我们沈氏百年世家,莫说我儿这样主支的嫡子,便是那旁支庶族,也容不得被冒犯死后尊荣!”
什么主支旁支、嫡嫡庶庶的?
同样出身世家的蔡琮佳和蔡瑾瑜听得一脸懵,兄妹俩一个是家主、一个是未来皇后,论起地位还比沈二爷强多了,却也没像他这般神神叨叨,把尊卑贵贱挂在嘴边。
“沈二爷,你究竟是想找出凶手,还是任由什么死后尊荣耽误查案?”
蔡琮佳压下不满,试图搬出先前宋溪全权配合的例子劝解:“宋大人的爱女也不幸遇害,但她并未阻拦验尸,因为她明白只有查明真相,死者才能安息。”
未料他的言语适得其反,沈二爷面露些许轻蔑:“宋家不过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微末门第,当然不讲究。”
宋家是早已没落的小族,无法给宋溪任何助力,因此宋溪从科考入仕到官拜尚书,全凭她督造工程和机关术方面的天赋,这在寒门士人眼中是榜样典范,但沈二爷这种世家子却不会高看她,反而隐有不屑。
况且宋溪行事低调,既不像洪彬、何固结党营私,也不像温颂悍勇到令世家权贵闻风丧胆,沈二爷不认为得罪她会有什么后果。
“百年世族的讲究又是什么样?教导族中子弟欺凌同窗、剽窃策论吗?”
然而一部长官怎会是软柿子,宋溪没有隐忍,也没有恼羞成怒,只冷笑着向沈家夫妇道出沈成器的恶行。
沈二爷与沈夫人大惊失色,他们连忙否认道:“不可能,我儿不可能做这种事。”
沈家夫妇惊的是沈成器作恶,还是沈成器作恶被发现?赵望舒觉得是后者,沈成器并非暗地里阴险,他是明着坏,他的父母如何会不知他的秉性。
“何贤侄在哪里?他与我儿最要好,他定能为我儿作证……”
沈二爷想要找来何泉作证,却一瞥眼瞧见不省人事的何泉与扶着他的何固:“何兄,贤侄这是?”
何固表情尴尬,一时没有回应,洪彬却抢着替他答道:“何泉与沈成器一同作恶,祭酒与司业商量要将他们退学,何大人正是因此出现在这里,你们两位也是一样,就算沈成器不曾遇害,你们也免不了来国子监走一遭。”
“退学?”
沈二爷被一连串坏消息砸昏了头,他面向许德忠、刘继礼和童彻三人,本能地开口斥道:“我给你塞了多少金银,为你家人打点过多少关系,你竟敢商量着要把我儿退学!”
赵望舒挑了挑眉,她循着沈二爷的话语打量起那三人,和上次一样,刘继礼的表现最不对劲,他眼睛低垂、双手下意识攥紧衣袖,像是心虚紧张。
“二爷不妨说清楚,你收买了谁?”
蔡琮佳立刻发出质问,想要让沈二爷指名道姓,但沈二爷已经反应过来事情败露对他和沈氏亦有坏处,因此不肯作答。
另一边,沈夫人揪出沈成器在国子监里的几个跟班,疾言厉色地逼迫他们交代沈成器欺凌剽窃的详情和可能谋害他的嫌疑人。
“……夫人,那周冲拿出证据与沈公子、何公子对质时,诸位大人目睹全程,沈公子也无话可辨。”
听见沈成器的所作所为已被认定,沈夫人身体一颤,但那几个跟班的下一句话更让她震惊:“不仅如此,大家还怀疑沈公子与何公子是先前两桩命案的凶手。”
沈二爷急切地追问:“还发生了两桩命案?同我儿有何干系?”
不消跟班们开口,洪彬就将沈成器、何泉与先前两名死者的仇怨还有浴堂风波都一一道尽,末了,他意有所指地提到:“在罪行暴露的隐患下,灭口身为共犯的好友,实属寻常事。”
“胡说八道!沈兄,泉儿和成器自幼相识,十几年的交情,他们不可能互相残杀,也不会犯下命案。”
何固又惊又怒,洪彬几乎在明示何泉是谋害沈成器的凶手,可他顾不上同洪彬争执,只连忙向沈家夫妇解释。
沈二爷的目光在晕倒的何泉身上停驻一瞬,最终应和了一句表示支持。
赵望舒看得明白,沈二爷未必没有产生疑心,但比起与何固翻脸,当然是他们一同撇清各自儿子的杀人嫌疑更为重要。
果不其然,沈二爷很快另寻他人发难:“大家都误会我儿与何贤侄是凶犯,想必两名死者的亲朋好友也不例外,那个叫周冲的学子还有宋大人,你们敢说自己没有报复的念头吗?”
周冲低着头不说话,宋溪却用讥讽口吻回道:“你当别人都像你一样、无凭无据就下结论?我是有心报复,但在真相证据齐全之前,我不会找错仇人。”
“宋大人何必废话,只说你有无不在场证明就是。”
沈二爷被宋溪反复嘲讽,面子上挂不住,因而愈发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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