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光阴流转，这正殿旁边芙蓉园内的牡丹开过了一季又一季，温绫四人只是感觉在这里站了小半个时辰，方才还拉着父皇撒娇的小豆丁就已经是豆蔻年华，不再只有膝盖那么高了。
这宫殿变化万千，刻画着年复一年的往返来回、物是人非，对于温绫四人来说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光景，对于殿内的其他人，尤其是对于平芷公主和仁寿帝来说，却是已经实实在在地过了九年。
温绫静静地看着在殿内折着柳枝玩的平芷，是活泼的，是狡黠聪颖的，是机灵的、有时会捉弄人的，如此鲜活而生动。
没了在墓中见到的浓妆掩面，这时的平芷，虽然贵为一国公主，却并没有拿出高贵傲慢的神态对人，一双眼睛更是清澈极了，根本藏不住事，只消看一眼便马上能觉出其中情绪来，就算不时还像其他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般，露出点青涩和孩子气，也和公主的身份毫不矛盾，看着也十分讨喜。
十三岁的平芷可以是千百种样子，却独独不是温绫方才在墓中看到的那样，只是一具被经年风霜侵蚀得一无所有，绝望而枯茫的空壳。
“阿荷，又在贪玩什么？”
仁寿帝从殿外走进来，平芷松松地行了个礼，便像只小鸟一样飞掠到仁寿帝跟前挽住他的臂膊，脸上露出熟稔极了的那种笑容：“父皇，您看这杨柳枝，插在您前几日送我的那个定窑青瓷净瓶里怎么样？”
杨柳枝插瓶，不仅仅是上巳节的一个风俗，还是时下文人墨客常做的风雅之举，柳条正好比美人弱柳扶风之姿，绿叶柔婉，枝条修长，配上一个上好的花瓶放在室内几案上，虽无芬芳，却也别有一番雅趣。
温绫本来觉得以仁寿帝宠女儿的性子一定会赞同，可仁寿帝却笑着拿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此时又不是上巳节，好端端的用杨柳枝插瓶像什么样子。你要是想插花，带几个宫女到芙蓉园去折些花回来便是，你一介女流，可别去跟着那些个清流文臣学这些。”
平芷“哦”了一声，转身想把柳枝丢掉，仁寿帝却又将她拉住，把她发间松掉的玉插梳重新别好，道：“明日父皇会以赏花的由头在无风苑办一个宴会，有许多青年才俊也受邀参加，到时父皇会帮你相看相看好郎君，若是合适，择个吉日明年就出嫁吧。眼看着你也快十四岁了，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贪玩失了礼数。”
温绫看着胡子已经有些花白的仁寿帝，总觉得每次他和平芷对话相处，都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顾澋，从他的眼底也看见了同样的疑惑，便知道自己的直觉并不是假。
好像……每次平芷有什么表现与仁寿帝的意愿相悖，尽管他并未对平芷有什么严厉的批评，但都会寻了各种理由来阻止。
脚下的风景又变换了一次，出自名家的匾额“明月清风”当当正正地悬挂在无风苑的门屏之上，各家的公子才俊推杯换盏、跪坐席间，眼风不时扫过绘着梨花的屏风后一道魏紫色的身影。
温绫四人就在平芷旁边，谢晴歌把眼睛眯了又眯，实在看不清这一大帮公子哥们到底长什么样子，正要抱怨这屏风简直欺人太甚，突然想起自己作为这里的一个“影子”还不能说话，便只好作罢了。
旁边为平芷打扇的宫女瞧着倒是极为兴奋地问着：“陛下选的公子们皆是有才有貌，殿下觉着哪一个好？”
平芷兴致缺缺，只低头摩挲着大袖衫上的花草纹：“没什么感觉。绿蕊，我能不能不要那么早就嫁人啊？”
绿蕊连忙放下扇子道：“殿下，可别这么说，您是最受陛下宠爱的长公主，现在相看一点儿都不早。”
平芷似乎是有点恹恹的，起身理了理身上的鹅黄披帛，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轻声吩咐道：“我去外面透透气，你替我张罗着，别让他们追过来。”
无风苑是贵族们常去的宴席之所，但此时那些公子们全在前院，平日里供贵人们赏花听曲的后院却无人过来。
正是谷雨时分，紫藤开得正好。
平芷伸手抚弄着其中一朵垂下来的紫藤，喃喃道：“难道我这一辈子，就像这紫藤一样，永远离不开身后的木架子了吗？”
温绫就站在平芷身后，听到她轻轻的言语，心下微微一动。
平芷并不是傻傻的还什么都不知道，她其实是想要改变的，可最终的结局，还是那样凄凉。
既然仁寿帝对她如此宠爱，就算有时他会左右平芷的想法，但为了女儿的一生着想，后来也不至于叫她嫁到北疆这么远的地方去吧？
况且现在这个场景，仁寿帝明摆着就是借着宴席的名头在全京城之内给她择婿……十三岁便开始相看，可为什么直到二十二岁，平芷才匆忙出嫁？
倏尔一阵微风吹过，紫藤繁盛之处，星星点点，浓淡相宜，温婉的一片紫色被风吹得纷纷扬扬，顷刻间，眼前花雨阵阵。
好一个落花之景。
“踏踏歌，蓝采和，世界能几何？”
隐隐约约的歌声从花架的另一头传来，平芷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蓝袍的身影一闪而逝。
平芷正要走过去看花架后头究竟是谁，本该替她镇着场子的绿蕊却急急忙忙地跑来了：“殿下，快去看看公子们罢，一直都好好的，方才却一个个突然都趴在桌案上了，看样子应该是醉倒了……”
平芷一踏进前院便愣住了。各色衣裳的公子们清一色红着脸膛趴在桌案上，酒杯皆是空倒在手边，蓝蕊见状过去摇，怎么摇也摇不醒。
“……”
平芷看见其中一位身着九品青色圆领襕袍的公子也是如此醉醺醺的模样，不禁皱眉蹲下去看。
“这不是吏部尚书宋世良家的小儿子宋旻吗？绿蕊你看看，是不是他？”
绿蕊依言去看：“还真是，可宋尚书特意嘱咐奴婢不能让这位宋家的小公子饮酒，方才殿下不在，奴婢看得明明白白的，这宋小公子案上也没有准备酒水，怎么可能还会醉酒呢？”
见平芷没有答话，绿蕊只以为她是从未见过如此阵仗被吓着了，就自顾自地把那宋小公子扶坐起来，又问道：“殿下，看着这些公子们暂时是叫不醒了，那今日的宴会……”
平芷有些出神，她望了望后院的方向，低声叫绿蕊不要惊动仁寿帝守在外面的人，悄悄安排公子们回府。
公子们皆被下人们不动声色地扶上了各自的马车，没了推杯换盏的声音，无风苑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平芷就坐靠在桌案旁边，也不拘着那些礼数了，随意地倒了一碗酒喝，毫不在意头上松散的钗环。
她怔怔地看着案上的笔墨纸砚，苦笑了一声，此时此刻只想起皇祖父在时抱着她所念的，时下一个诗人流放所写的诗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平芷不由得低声念了出来，仰头望着修缮精巧的苑顶，双颊已经醉得酡红，却还是抱着酒坛不撒手。
“男子可真是好不痛快，虽是为了一顶乌纱帽挥墨提笔，可管他庙堂也好，江湖也罢，得了圣上青眼便是恣意策马街上的状元郎，官场失意也没什么大不了，对月醉吟一首便可抒尽心中情义，若是当真有才，所吟诗句还能流传千古。可如今世道，就算对女子再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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