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识纷至沓来，将惊怒的赵沛诚围在中央，你一言我一语了解经过。
莫大芳无意再逗留，朝仆从打了招呼，默然离去。
烂菜碎片沾上脚底板，走起路来垫的难受。
手扶车把，莫大芳在街边蹭着鞋底儿，纳闷的瞧着狼藉的街道……
回到东门附近，到处是丢弃在青石板路上的烂蔬菜，酸腥的腐臭飘满大街。
他拖着板车，压过街上的烂菜，一路“咯咯噔噔”往回走，遇见的人也越来越多。
举目远眺，人流在街的另一端徐徐涌动。
这不年不节，怎会有那么多人？
拖车赶步上前，这才发现是个押运囚犯的长龙。
莫大芳东一耳朵西一耳朵，前后拼凑了个大概。
原来，平阳郡波及三个县的特大洪灾案有了判决。
牵扯其中的重犯两个月前已经押往京城。
京城启动三司推事，刑部、大理寺、御史台联合审理后，主犯判决秋后问斩，从犯皆流放戍边。
判牍传回平阳郡后，郡内关押的从犯今日全部押往边关。
一群红褐色囚服的老少男子身戴枷锁，有些人身边跟随了身穿素衣的妻妾、孩子。
莫大芳讽刺一笑，判了流放后，妻妾没有波及，若和离，妻妾便不必跟随去往边关。
若未和离，官府会强制押上她们一起跟随。想要回来，只能等流犯死后，才可申请返回原籍……
这就是男权社会，好一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望了眼神情麻木的囚犯，他心中索然无味，打算就此回去。
板车转弯间，撞上个背着藤篓的老太太，他吓了一跳，慌忙道歉。
老太太面色和善，毫无怪罪，只抱着背篓问他:“后生，发臭的烂菜叶子，一个铜板三把，可要？”
婉言拒绝后，老太太去了别处兜售。
莫大芳避开脚下的烂萝卜、臭葱段，眼神无意间扫过队伍，忽然发现个熟人。
惦起脚尖再看，那人已经回过头去，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眼熟。
恰在此时，一块发霉的饼投掷在空中，眼看就要砸到那人。
一柄长刀劈过，饼落刀收。
这次莫大芳看得清楚，那张黝黑的脸……还真是王二柱！
“王二柱！王二柱！”
扯着脖子喊出的声音淹没在人流，他脱下拉绳，慌里慌张的系在路边，去追囚车队伍。
头上乱七八糟的腐烂物乱飞，耳边鼎沸的叫骂一声高过一声。
他费力的挤进囚车附近，扬手高挥，撕心裂肺的喊声终于引起王二柱的注意。
身材高大的小伙子骑在棕色马背，歪头躲过烂叶子，待看到叫他的莫大芳，冷峻的脸上流露惊喜。
两人隔着人群喊话，断断续续的交流不清。
莫大芳盯着他一身队成甲胄，边追边喊:“其他人呢？”
“西……”
“西什么？”“什么西？”
“……西……”
“西施？西红柿？西什么？”
“西市！”
一声大喝震的他打了个激灵，扭过头去，是个抱了两层豆腐匣子的中年汉子，一股酸味儿自匣子往外逸散。
见莫大芳发懵，汉子提着嗓子喊:“西市，他说西市！”
“谢……谢谢……”
“都是同行，客气啥！”
“同行……”那张脸太陌生，莫大芳一脸疑问，“你认识我？你东市卖豆腐的？”
“哈！”汉子诧异的侧身，“同行啊！谁不关注谁？你竟然不认识我！”
莫大芳敷衍点头，目光追着王二柱，想多说两句话，便使出浑身解数往里钻。
钻进队伍跟前，一排兵士架刀将人群隔离在半丈外，凡有靠近，立刻喝止震慑。
“小心！”
王二柱双眼怒睁，大声提醒。
莫大芳反射性后退，结果后背有双手狠狠推了他一把。
脚下踉跄，他稳不住身形，“咚”的一声两掌贴地，半跪在臭蛋液里。
回头望向人群，谁是最魁祸首早已看不出来。
“什么人！”
两把大刀“刷”的架在脖子上，森寒的刃口擦破皮肤，鸡皮疙瘩爬上脖子。
一丝刺痛泛起寒意，沁入骨髓的冷。
他瞬间僵直，浑身血液凝固，呼吸都慢了下来。
王二柱打马过来，沉声说道:“放了他！”
两个兵士握紧刀柄，其中一人眉头紧锁，“王队成，此人越界，形迹可疑！”
“他来为我送行！”
“对对对！”莫大芳挺直脖子，小心解释，“我来为二柱送行，不小心跌倒，二位误会了！”
两个兵丁听他叫了王二柱名字，虽不放心，但王二柱再次发话放人，他们便收起大刀。
莫大芳提心吊胆的站起，王二柱匆忙说道:“三日后去西市，我哥他们在那里贩炭！有话以后再说，保重！”
王二柱归入队伍，他一骨碌爬起来。
分别的话来不及多说，人群乱糟糟，到底不好说话，终是放弃了。
目送囚队走远，他搓了搓手上的臭蛋液，去路边找板车。
天杀的！
他沿街走了一大截，不信邪的返回，又走一遍。
来回两遍，不得不相信，他的板车丢了。
眼神扫过那些拉车人，哪个都像他的车，过去细看，都不是。
快脚回到囚队人流，在人群里钻来过去，没有看到自家板车，无奈又回到丢车的位置。
来来去去折腾许久，没找到……
莫大芳仰头吐出一口浊气，双手揣袖子里，孤零零回了家。
进了铺子，只老大父子俩在提桶擦桌子。
莫大郎手捏抹布喊了声“三叔”。
他“哎”了一声，头也不回的穿过铺子，去了后头院子。
厨房人声传来，他鬼鬼祟祟的望了眼，小跑进主屋。
草帘子掀起，三个小娃娃蹲在地上玩耍。
菊丫头小脑袋一抬，眼睛一亮，“爹！”
“嘘！”莫大芳食指怼在唇部，悄悄说道:“不要说话。”
轻手轻脚回到东屋，在自己包裹里摸出一把钱，揣进怀里。
转身猛的看到个人在背后，惊的他心脏一紧，嘴里叫着“哎！呦呦呦呦呦……”，四肢失力的倚在墙上。
柳秀瞥过他怀里，轻声说道:“爹叫你去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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