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鸷坦荡迎上月下姣好的面容,唇角噙着自嘲的弧度,“姑娘,某自知声名狼藉。”
他话锋一转,神色郑重,“故特地为姑娘带来两则消息,以表诚意。”
娄山雨凝视仍跪在地上的男人,心中故意没有让对方请起的意思,存心试探这人的耐性。她挑眉打量这位而立之年的摄政王,挺直脊背,扬扬下巴,示意对方说下去。
月色朦胧,男人的眸子像是玉石打造,黑白分明。
周鸷不卑不亢,不私不藏,“其一,小丰乡造反之事,某定当竭力隐瞒;其二,明日将有一行队伍押着军粮从京城西城门而出,巳时左右便会经过小丰乡外的西大道,我会调配一支亲兵与姑娘合力,助乡亲将兵马粮草收入囊中。”
劫军粮?
娄山雨声音陡然转冷,“往哪的军粮?可会延误战事?”
“姑娘不必在意。”
周鸷眼底掠过一瞬间的轻蔑。
春日夜间蛙声鸣鸣,扰人心弦。
娄山雨背着月光,嘴角绷紧,“此事非同小可,王爷当真确保能万无一失?即使事成,军粮未如期至下一站,早晚也会被人察觉。”
周鸷眼神中透着赞许,“下一站转运将在十日到达,届时对方察觉回京来报,来回日程,也要二十天。”
娄山雨目光低沉,心中打起算盘。
二十天……京城周围共有十余乡里,二十天虽说不富裕,但也是难得的好时机。
她双手虚扶周鸷起身,抬眸仰视身前之人,“明日巳时,小丰乡外西大道,望君守约。”
月下,二人的影子斜斜长长,打在青青禾苗中。
娄山雨家中无地,因此鲜少务农,但是她却分外依赖这青青禾苗,辽辽黍地。如今,延庆冤案、老娄、小丰乡造反、劫军粮……种种新旧之事在脑中拉扯,撕裂着她的神经。
她大口呼吸,甘甜的空气涌入肺腑,她恨不得一头钻进田地中。
周鸷静立一旁,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娄山雨将脸埋在细长白皙的手中,从指缝中分给周鸷一眼,偏偏头,眼里带着玩笑的意味,“先生还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周鸷从容接话,“反倒是看姑娘还有心结。”
风声,虫鸣,远处婴孩啼哭,在春夜里交织绽放,好似给他们披上了名为“安心”的纱。
良久,娄山雨回望身旁比她高出一头的男人,男人依旧是好耐心好脾气的神情。
她反复斟酌,几经思量,终于在对方深邃的眸子中开口。
“我这般行事,可是以人命为棋,只为报复自己冤仇?算不算是因小义而失大德?”
周鸷看着娄山雨认真的神色,心神一晃,继而轻笑出声。
还道这小孩子是个横冲直撞的小野兽,被仇恨蒙了心智,只知道张牙舞爪,竖起来浑身的刺。
竟然……
竟然会问这般“仁义礼智信”的问题。
也是令人“刮目相看”。
娄山雨本就是思忖许久才问出心底的犹疑,见男人嘴角的轻笑,还以为几分真心喂了狗,翻脸便想离去。
不料一掌轻覆娄山雨小臂,掌心温暖干燥,男人微微用力将人拦住。
“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谁不知道这句话前面一句是——万恶淫为首。
娄山雨一双眸子含怒回望,手臂上的温暖倏忽即逝。
周鸷举手做投降状,笑得儒雅,“不敢拦了姑娘的路,姑娘也该回家了,毕竟家中便有一‘心结’,待姑娘解。”
说完,他颔首转身,策马而去。
娄山雨目光沉沉站在原地,直到周鸷的身影完全融入夜色。
她抬头望月,心中豁然开朗。
她有什么可犹疑的呢?
好坏、善恶、是非、曲直……
都是做出来的。
而不是想出来的。
因此,皆是多虑,唯有躬行。
娄山雨心神激荡,踏着泥泞的小路归家。
甫一入家门,便瞧到“心结”本尊倚躺在床头。屋里烟雾缭绕,烟火明灭不定。
娄山雨刚想发作,周鸷所言忽而回荡在耳边。
老娄、钦天监、《天文历》、宫刑……
字字皆如舂米的石臼,把她的心捏扁揉圆,反复捶打。
老娄见到娄山雨,赶紧熄灭烟枪,在黑夜中瞪着眼泡等着挨骂,不想等了半天,只听到娄山雨爬上自己竹床的声音。
正当娄山雨给小孩子们盖上歪七扭八的衾被,黑暗里传来老娄粗粝的声音。
“山雨,栘王那个小兔崽子给你说啥了?”
烟气熏人,娄山雨想想老娄的所做作为,没理他。
“山雨,他喂你哑药了?我就说这小子当年就是老狐狸披着羔羊皮,老蟒蛇顶着乌龟壳,就俩字——伪善!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别和他说话。”
娄山雨默念,钦天监、天文历……
她强压着怒火,把骂人的话咽下去。
“山雨,山雨,咋真不说话了?不会是着了那小子花花皮囊的道了吧,完了完了……山雨!他娶你,你顶多也只能做个妾,还不如在小丰乡生活自在。”
娄山雨一撩被子起身,大步走到老娄榻前,压低声音怒道,“还睡不睡?你以后再在屋子里点烟,信不信我把这烟枪塞你肚子里!”
老娄呜咽一声缩进被子。
一夜无声。
而那边京城长街上。
周鸷和亲信策马而归,还未至府,便感身后有人紧跟。周鸷递了个眼神,二人兵分两路,一骑奋力向前,一骑向后包抄。
啪嗒——啪嗒——
血液滴落在街上。
周鸷收剑入鞘,勒马缓缓而行,俯视地上死尸。
亲信乃皇室旁支子侄,周笛,年十七,自小养在栘王府,称周鸷一声“皇叔”。周笛跟着周鸷多年,也养出了几分沉稳的性子,他辨认一翻尸首,低声道:太后眼线。
周鸷颔首,“编个死法处理掉。”
周笛皱眉,“编?”
“居京都,活不易,死法还不好找?”男人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情感。
京城的黑夜犹如鬼魇,一不留神,就把人吞吃、嚼烂,叫人再也走不出来。
次日清晨,皇宫殿内。
太后身着绛紫宽袖织金袍披,血红玛瑙步摇在云鬓中叮啷作响。
“死了!”
尖利的声音在殿内回响。
堂下异姓王赵凤关身着战袍,佩剑而立,声音粗粝浑浊。“长姐,跟着周鸷的线人无一例外都死了,周鸷的行踪,咱们这边打探不到半点儿。”
哗啦——
桌子上奏折被尽数掀翻在地。
案几下,一双稚嫩清澈的眼睛眨了眨。
太后指尖颤抖。“查!越是隐瞒,越是古怪,给本宫查!”
赵凤关拱手领命,复尔赶忙上前扶太后坐下,放柔声音,“长姐放心,臣弟定把他查个彻彻底底,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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