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泠这一睡,断断续续,梦魇连连,直至翌日才终于醒转。
倚在床边守了整夜的秋杏,在她将将睁眼时便陡然惊醒,握着她的手关切道:“可是渴了?”
姜泠想出声,却发觉嗓子沙哑刺痛,只得点头。
“昨日还好好的,半夜却忽然起了高热,可吓坏我了。”
秋杏依然端了热茶来,托着她慢慢喝下,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我昨夜睡不着来瞧了瞧你,不然若是烧上一夜,可不敢想。”
昨夜姜泠心绪低落,连晚饭也不曾用,入了夜后更是呓语连连,时而唤着什么国师,又时而念着淮王的名字,她实在忧心,索性便在外间歇下。起夜时再来瞧,就发现姜泠起了高热。
虽说半夜叨扰心中歉疚,但也没别的法子,她只好去向赵夫人求助。好在府上养着府医,也没太折腾。
只是她为姜泠喂过药后,姜泠却一直未醒,直睡到了此时。
姜泠缓缓转头,才见窗外天色擦黑,已隐隐缀了寥落晚星。这一觉,竟是一日一夜。
身上软得厉害,她却仍强撑起身,秋杏想扶却被她拨开:“无事,睡得久了些,须得让我动动。”
“也好。”秋杏颔首。
姜泠坐直身,拢袖轻咳一声,而后问道:“赵夫人她们可还好?漱阳想必担心坏了吧。”
分明自己一脸病容却还挂着旁人,秋杏无奈道:“她们无事,只是赵夫人不许赵女郎来打扰,她有些恼罢了。”
似是眼前浮现赵漱阳生闷气的模样,姜泠轻笑了声:“也是难为她。”
见她笑,秋杏也由衷跟着笑,坐在榻边替她掖好被子,叮咛道:“虽说只是初秋,但早晚风凉,还得注意些。”
睡了许久,姜泠心绪也有所疏解,盯着秋杏老成持重的作派,轻声劝慰:“我没事,放心吧。从前我命悬一线时都没见你这幅模样,如今不过区区风寒,你倒还怕了。”
掖着被角的手一顿,秋杏并未接话。
从前在宫中有淮王照看托付,便是从阎王手里抢人也有底气。可如今姜泠孤身一人,唯有她,纵是小伤小病也不可轻视疏忽。
姜泠待她这般好,从不与她论尊卑,她自该比从前多担着些。过往是姜泠护着她,而今她也得护着姜泠才好。
秋杏心里这般想着却默不作声,只是又端了粥来,陪着姜泠用下。
直到姜泠面颊泛起红润,秋杏这才与她说起了正事:“今日你昏睡时,宜春酒坊派了人来寻你。”
本已躺下的姜泠闻言复又坐了起来,许是动作太快呛了风,又是一阵咳嗽。
知她心急,秋杏赶忙替她顺气,传话道:“辛娘约你明日巳时中,到宜春酒坊一见,我已替你应下了。”
那日送到宜春酒坊的信犹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甚至姜泠都以为寻不到许润声,该另作打算了。
却不想,这夜竟有了消息。
虽说她与辛娘并不熟稔,但既约她一见,勿论寻到许润声与否,明日都将有个定论。
翌日天朗,晓风徐徐。
因心中记挂,姜泠一早便出了门。没让秋杏跟着,只让她想法子安抚赵夫人与赵漱阳,以免她们担忧。
及至宜春酒坊,离巳时还尚有两刻钟。
天色尚早,街边摊贩也才刚支起青布伞,宜春酒坊更是大门紧闭,她只好耐心在马车中等候。
她一手支着下颌,一手撩着车帘,望着不远处正往热气腾腾的锅中下馄饨的摊贩。
江都的清晨仍被初秋雾霭笼罩,过往行客囫囵吞下几颗馄饨就步履匆匆地离开。
来往路人行色匆匆,便显得其中一人格外从容不迫。
那人负手走入氤氲热气之中,笑着抬手点了点锅中馄饨,又与摊主说笑几句,而后才撩袍坐下。
一身寻常青衣,宽柔含笑,身上不见半点锋芒,一如往昔。
姜泠一眼便认出了他。
故人在前,也不知是否近乡情怯,姜泠倏尔有些犹豫。迟疑片刻她才打帘下车,走上前去。
她在许润声面前站定,笑说道:“郎君可介意与我同坐?”
许润声抬首,虽隔着幕篱还是认出来人,本就清润的眸光愈加温柔。
“许久不见,你倒是更知礼了。”他笑看着姜泠坐下,为她添了碗热汤,递上前。
熟练平和,仿佛已做了千百次。
“生活所迫,立身之道罢了。”
姜泠撩开幕篱,接过热汤抿了一口,初秋的凉意似也被驱散,又看向面前之人,竟是双双笑了。
许润声凝视她半晌,才抬指轻叩桌面,笃定道:“看来日子过得比从前还不如,竟还瘦了。”
“是吗?兴许是刚病了一场的缘故。”
姜泠摸着脸颊,心道除却刚认识裴敛时受了些罪,无论是在宫中还是赵府,她都过得着实不错。
姜泠如今的境况许润声一清二楚,知晓她不再以前朝公主的身份行走,却也不免好奇:“世人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如今我算是见识了,你竟能让裴敛陪你演戏,如何做到的?”
姜泠语塞,捧着方才摊主端来的馄饨,答得含糊:“也没如何,算是和他......做了笔交易。”
这话不算说谎,她想她确实是与裴敛做了交易,她助他博名登位,他许她得偿所愿。虽说如今裴敛依旧尚未登基,却也是满弓之箭,蓄势待发。
瓷白小脸在热气中变得朦胧,但许润声纵身官场十余年,轻易便看穿她试图掩盖的慌乱。
除了慌乱,还有一丝怅惘。
许润声拨弄着碗中馄饨,目光深远,温声道:“从前在上景宫中,你听我所言处处谨小慎微,不敢轻易与人争执,便是谁来挑衅也只敢跑回自己房中躲着,如今你却敢与裴敛这样的人物做交易,实在是令我惊叹。”
说是惊叹,可姜泠并未从他眼中看出分毫。
许润声此人便是如此,无论他是何心境,面上永远是温和笑意,在她与许润声相识的记忆中,好似就没见过他愤怒抑或惊讶过。
仿若一望无际的深潭,再大的石子坠入,都似无足轻重的落花。
因而她也并未深究,也不想在此话题上停留,转而问道:“那你呢?这些时日你如何?”
许润声咬下一口馄饨,思量须臾,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平静地阐述着另一桩事:“也许你已听说,当日大皇子身藏火海,但二皇子却同玉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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