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泠离宫那日原以为,应当此生不会再踏入宫城一步,却不料时易事殊,有朝一日她竟会主动设法进宫。
原本姜安所中之毒有了进展,她也如释重负,躲在赵府过了几天闲散日子。
然而到底心中有事,并不能当真就此高枕无忧。
自那日从祈安寺回来后,裴敛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与她已有一旬未见。
但她此番进宫并不是为着去见裴敛,甚至,她不打算让裴敛知晓。
这些时日岳真又雷打不动地来为姜安看诊,而姜安也没再避而不见,可谓脱胎换骨,还会主动与岳真说起自己平日有哪些不适。
姜泠倍感欣慰。
就连此前对姜安颇有微词的岳真,见他恭谨谦逊地向自己道谢,也不好再如从前那般敷衍不耐。
今日岳真换了药方,姜泠听他叮嘱一番用药细节后,便趁机让他帮忙带自己进宫。
她相识之人中能随意进出内宫禁庭的,唯岳真一人。
而岳真听闻此事后,倒也并未多问,只倚着车壁耐人寻味地看了她良久后,应承下来。
其实寻常要带个人入宫可谓风险重重,岳真断不会舍身冒险,奈何开口相求的是她,岳真莫名就觉着这天然该是自己的使命。
不为其他,实在是他原以为,姜泠悄悄入宫是为去见裴敛。
要知道,这些时日但凡是个人都能瞧出淮王心情极佳,如沐春风。旁人兴许不明白,但皇城赵府两头奔波的岳真,觉着自己岂能不懂?
直到他将人带到玉堂宫,姜泠换上侍女青衣后与他说望他保密时,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当真不懂。
但眼下悔之已晚,看着姜泠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时间进退两难,也不知自己当不当与淮王禀明。
而姜泠并未将他的反应放在心上,与他作别后,轻车熟路地去了昙娘的寝殿。
今日进宫是为两桩事,其中一桩便是想顺道来瞧瞧昙娘。
阔别多日,她一直都在忧心昙娘眼下状况如何,虽说裴敛总与她说昙娘安好,但不亲自瞧一眼始终无法安心。
姜泠轻着步子走至殿外时,昙娘正与看顾她的侍女说笑。
精神上好,面色红润。
她躲在树后远远瞧着,长舒了一口气。
如此看一眼就好,她的身份本就不宜高调,遑论今日还是偷偷来的,见昙娘当真无恙,她也就安心落意了。
从玉堂宫出来后,姜泠又往天极殿的方向而去,却又在半道驻足,垂首等在宫墙根处。
冬日昼短,眼看夕阳西下,朔风又起,巍峨皇城开始步入漫漫长夜。
掌灯侍女与她擦身而过,但她低垂眉眼并未叫人察觉异样。她等了许久,才终于瞧见不远处有一人正挑灯走来。
赭衣白鬓,正是朱言。
姜泠对这宫中实在熟悉,更知这是朱言回住处的必经之路,她早早等在此处,正是为着朱言。
朱言上了年纪,身子也不如从前硬朗,夜风寒凉,猛然刮过,吹得他一阵咳嗽。
“朱常侍这是病了?”
耳边陡然响起一道清凌凌的女声,朱言骇了一跳,手里的灯笼都险些握不住。
虽说宫道两旁挂着壁烛,但深宫内院夜半独行仍是有些瘆人,饶是在宫中待了一辈子的朱言也是有些忌讳的。
姜泠见状赶忙扶着他,轻声道:“朱常侍莫怕,是我,姜泠。”
朱言这才稳住身子抬眼去瞧,面前这身着素衣却依旧秾丽夺目之人,可不就是姜泠?
他安下心来,拍着心口后怕道:“老奴老了,可禁不住吓。”
随即又反应迟钝地“咦”了一声,须臾,才惊诧地压低声道:“女郎怎么进宫了?!”
说着,将她拉到一旁隐蔽处,左顾右盼打量一番,见四下无人,这才又道:“你这模样,想必天极殿那位不知你在此处吧?”
他虽老,却不傻。
眼风扫过姜泠身上所穿的侍女衣裳,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凭着淮王对她的喜爱,就算是让她进宫,也绝不会委屈她穿这侍女的衣裳。再一想今日该是岳真去赵府看诊的日子,稍作思忖,就已将此事猜了个分明。
只是他不知姜泠此举,是为何?
他望向自己的来时路,有些难以置信:“女郎这是特意来寻老奴的?”
姜泠颔首,眨着那双清亮如月的眸子,坦诚道:“我想向朱常侍请教些往事,但这些事不便为王爷知晓。”
朱言见她郑重其事的模样,心中纳罕,便将风灯搁在脚边,双手拢袖,疑惑道:“不知女郎想问的是什么往事?若是老奴知晓,自是知无不言。”
姜泠立时眉开眼笑,感激道:“多谢朱常侍,我想问的是当初裴家勾结上景谋逆一事。”
方才听她有事要问,朱言也大略在脑中回想了一遭,却怎么也没想到姜泠要问的是这件事。
他略显迟疑,不解道:“此事女郎不是早已知晓了吗?”
当初淮王为她挡箭昏迷后,就在玉堂宫中,姜泠亲口问的他。他也毫无保留,将此事是先皇授意都与她说明了。
姜泠自然不可能忘记此事,只是当初一心想问裴家如何,却忽略了些细枝末节。
“我是想问既然朱常侍知晓当初裴家一案是先皇授意,那可知当年那封盖着上景皇印的手书,出自谁手?”
朱言眼皮一跳,却是反问:“女郎何出此言?”
什么叫做出自谁手?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姜泠问的是,当初那手书是先皇让谁伪造的。毕竟先皇不可能自己亲自动手做此等小事,顶多下个命令,自有人瞻前马后地效劳尽忠。
可这件事,才是真正的朝堂秘闻,他如何能知?就是当年裴家一案乃先皇授意,强加之罪,也不过是他无意从先皇断断续续的梦话中猜出来的。
是以他摇了摇头,如实道:“当年那件事办的的极为隐秘,明面上也只有刑部大理寺在寻出那封手书后,按流程查办,并无流程之外的人插手过。”
他言辞恳切,姜泠听罢也只点了点头,没再在此问上纠缠。
本来她也没指望朱言当真知晓,不然裴敛不可能查不出来。只是她自己不死心,总想自己亲口问一问。
她稍作沉吟,才又问道:“当年裴家与苏家关系如何?”
“苏家?”
朱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当年那些个名门望族中,哪有什么苏家?
姜泠正欲开口解释,他又先一步意会过来,低声道:“女郎说的是苏刺史,苏大人?”
“是。”
姜泠神色格外严肃,朱言有些不明所以。
据他所知,当年这苏家与裴家并无什么情分,至多不过是同朝为官的点头之交。
何况那时裴家已是声名在外的煊赫门庭,而苏崇,不过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禁军军士,还是从最底层的沙场将士摸爬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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