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活人,褚痴更想了解死人。
比起死人,褚痴更想了解千年前埋葬在地下的死人。
阅历随脚下的路、吃过的土越累越多,打眼一瞧墓葬形制,殉葬品,他便能猜想出古墓主人生平——
他是郎中,死前想寿终正寝的活下去,因为喝了很多“仙丹”,肋骨都腐蚀穿透到了肚皮外。
他是更夫,手指畸形有残疾,因为嘴里有颗龋齿,他生前定然被头疼折磨,死亡于他而言一定是解脱。
他的耳骨不翼而飞,他的肩骨有旧伤……
像他们这样的死者同墓坑里尚有好几副,男女老少皆有,面骨特征推测他们是唐人,死在唐蕃古道的旧址,十有八九是被吐蕃人同化的战俘。
再应用现代大数据分析技术,化验得到土壤年代数据,骨质密度,褚痴甚至敢在公众面前拍着胸脯放言:任何古人的生平他都能了如指掌。
但是,他何必自找麻烦?
他跟所有岌岌无名的学术枪手一样,他只想为导师写出合格论文,混资质混学历,等未来熬过导师,成为导师……
直到遇到了那个小姑娘。
她弱小得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却充着胆子保护了他。她喊他师兄,她骗他当她的花瓶赘婿。
褚痴人生第一次发觉自己对古人一窍不通。
他看不懂她。
“师,师兄。”
“你手攥得我好痛,我害怕。”
余泠泠不安地舔了舔油津津的嘴唇。
这兆头不妙。
他定然是想出其不意再咬她一口。
俗话讲哦,吃一堑长一智,再吃一堑再长一智,这次她可没那么怕了。
褚痴微笑,“他乡遇故知。师兄,比你还害怕。”
十几步外的厨房里传来热水抬起锅盖的咕噜声。
泠泠奇怪地扫了褚痴一眼,转身跑进了厨房。
她端着几个大陶碗,拿出了三副碗筷。
褚痴看着她搀扶一位盲眼老妇人坐到了饭桌前。
视线扫过霍奶奶两耳的金耳铛,他低了低头,拿起了筷子。
“吃这么好?”
“是啊,今儿是除夕。”
泠泠刚为霍奶奶沏了碗高粱米掺麦仁粥,瞥见褚痴一直审视自己,浑身不甚自在的缩了缩肩。
他今夜看她的眼神像渗透过的骨髓,叫人难觉心情爽利。
师兄怎么了?莫非邪祟夺舍了?
“莫不是,莫不是如羿有约,要去小河赛船,今晚上还会更丰盛些。”
泠泠坐下身,开始吃自己碗里的高粱粥。
她吹了吹粥面,一口下去,苦的,喇嗓子。
高粱米,来到晚唐前余泠泠一辈子都没机会吃过。
高粱内含大量丹宁,入口又粗又涩,放在衣食样样满足的2025年,人们都只用它炼生物柴油,炼乙醇。
唯有饥困的古人急中生智,他们把高粱磨粉,再加草木灰发酵,烙饼吃,勉强果腹。
然在发酵技术未突破前,古人只会将高粱煮熟,反复冲洗去涩,煮成高粱饭,勉强果腹。
吃到嘴里的滋味还不如嚼观音土,落在肚子里同是堵得死去活来。
在除夕忆苦思甜,泠泠觉得实属没苦硬吃。
她偷眼看了看褚痴。
他像做服从性测试一样,不动声色,脸憋得都跟腊八蒜一个色号了。
泠泠看不下去,没收走了师兄的粥碗。
“师,师兄,咱家就这条件,你吃点肉得了,别委屈到了美貌的自己。”
“我问你。”
褚痴眼尾笑意深了些。
“铺子,怎么遭人烧得?”
霍奶奶有所反应的抬抬头,往他们的方向望了一眼。
她年轻时便不大会说汉人的语言,年迈瞎了眼后,更是连心灵窗户都彻底失落了。
她口吃含混地往泠泠碗里夹了一块软糯脱骨的猪蹄。
“啊,嗯……没什么好说的,师兄别问了。”
泠泠摇了摇头,不肯说。
毕竟,这是她自己招惹的麻烦,岂能污秽到了两袖清风的师兄。
偏偏师兄还有心思笑,丝毫没有世事无常的恐慌感,若是那一夜他在剑器行……
听了此等划分界限的凉薄话,放旁人耳朵里,是会尊重她的选择。
比如江海凝,江清光,甚至是霍如羿,他们都知道,泠泠是不愿把悲伤放明面讲的人,自觉从不提起。
但褚痴不一样,他想知道,他想多了解泠泠。
一起收拾好碗筷,余泠泠回身望向了褚痴。
房里的烛火冻得稠密黯淡,割出一幕幕傍花随柳的光景,灰石灰墙开裂的缝隙,像满墙地锦,一丛丛,一葩葩,纷纷沿着师兄的脊背开了光作的小花。
他鸦睫低垂,素面映荡着蚌珠的光泽,淡桃花色的眼底下,是高挺的鼻梁,是若柔的唇线。
风吹落了藤叶,牵动果壳铃般,泠泠觉得自己像只受伤的狐狸,怕再明目张胆的看下去,失足坠入陷阱。
她想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大咧咧的说:男人,本大姑娘很心悦你的颜值!
“师,师兄,想去划船吗?”
“划船?”褚痴看着泠泠,眸光如水波接天,又带些迷惘的波澜。
泠泠点点头,补充道:“今晚除夕,没宵禁。”
“一起去吧!往年,往年我都跟老徐一起划得,我也想试试和同龄的年轻男郎,划一次船呀。”
发觉语气像撒娇,泠泠反而更坦坦荡荡。
说出心中所想,有什么值得羞耻的?
褚痴神色动了动,扬眉伸出了两只清瘦的手掌。
“我受伤了,划不了。”
“嗯?”
泠泠凑近去瞧,扑面而来的,是男郎衣袖上阵阵苦杏仁独有的乳香。
她虚伪地清清嗓子,把陡生色心赶回了五脏庙。
“是烧伤啊……师兄取暖时候不小心烧得?疼、疼吗?”
眼前的掌纹,如同他主人的喜好厌憎一样线条分明。
泠泠呆呆地看着。
她当年,怎么没想到要学门看手相的手艺呢?
手艺用到方恨少呐。
“帮人拔牙时候烧的,没刚烫着的时候疼。”
褚痴的脸像凝了霜华的一瓢冷水。
“我有药膏。”
泠泠拉起褚痴的手,往门外走,“等会儿我给你抹一抹。”
街巷外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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