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甘露殿,魏禾还有一摞奏折待批。
或者说,还有一堆批语待抄。
每日枢密使会把她当天要处理的奏折和对应的批语一起送来,由杨自牧的亲信监督她把批语抄上去,今天监督她的人是崔琼,杨自牧徒弟,天驷军都虞候。
这些到她手里的奏折,多是一些如祭祀典礼,官员请安等无关紧要的文书,真正涉及朝中机要的,早在进入枢密院时,就被筛选出来送到了杨自牧案上。
魏禾稍正衣襟,接过宫人递来的湿帕净手,拿起奏折看了起来。
她习惯性把所有奏折从头到尾看一遍,虽然在其他人眼里看起来很累赘,但也不会有人阻止。
第一份折子是徐州刺史写的,她说他们那有个地方叫睢陵,民风彪悍,百姓尤爱狩猎,一年要举办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四次狩猎节,今年他们春蒐上山,回来的队伍说在山上找到了瑞兽白泽的踪迹,她想这一定是上天被陛下的仁德打动,于是降下此等祥瑞,昌达国运。
魏禾蘸了朱砂,照着枢密使的条子,把第一行批语“知道了”抄在奏折上,然后翻开下一份。
下一份是蜀地的一个县令,写她这些天在县里遍行了劝农之事,到田里检查了春耕的情况,帮南村几个有过节的阿婆解决了猪的分配,到北村为一头难产的牛完成了接生,大家都夸她是父母官云云。
魏禾看得津津有味,这县令是个妙人,谈起农耕来头头是道,解决纷争公正干脆,对牛的接生也颇有心得,就是自夸的话太多,占了文章六成篇幅。
果然条子上第二行就是,舍本逐末,辞藻虚浮。
即潜台词为别的官员都写开渠修路,就你写这些鸡零狗碎的事,不努力就便罢,还好意思夸自己,赶紧回去反思吧。
魏禾叹了口气,提笔写上去。
听她叹气,崔琼便把这批完的折子拿过来自己翻阅了一遍,看没什么问题才放回去,他心中啧了一声。
皇帝还真当自己是黄毛丫头,读话本呢。
魏禾看得快,下笔也不犹豫,半天后见案头那一摞还有很高,纳闷今日枢密院怎么多给她送了几份。
很快她发现自己想岔了,因为她摸到了一本同册子一般厚的。
这废话未免有点太多。
魏禾耐心翻开,上奏的官员是荆南负责河道治理的司仓,说他们那有两棵老树,因为要开渠引水灌溉农田,得把其中一棵挖了,结果挖的时候发现这两棵树的根干已经长在了一起,只好把两棵一起挖了。
看到这,魏禾心脏开始狂跳,指尖在奏折边缘捏出一道浅浅的印子。
她不动声色抚平痕迹,逐字逐句往下读,在司仓终于交代完他们修建河道所有细节,她也找出了所有需要去掉一两个字才能读顺的话。
那些去掉的字连起来是“陛下当总揽朝政”。
魏禾知道,她想钓的大鱼现身了。
司仓姓郑,并非印象中任何一个大族的姓氏,背后之人推出她来,是为试探,也是自保。
魏禾对士族的警惕很满意,至少说明他们吸取了前三朝官员的教训,知道了收敛锋芒,谨慎行事,这样的部伍才值得她拉拢。
她一开始就是奔着士族去的。
大燕朝廷,自燕玄宗一朝起,官员就自发地分割成了两党,一党以五姓士族为核心,一党以寒门庶族为中坚,相互角逐,势不两立,直到元嘉一朝,一个叫夏绾的贼子攻进京师,凭一己之力让十六个望族香火断绝,重创了士族,两党间的斗争才以一方势颓而平息。
后来杨自牧登场,试图和他争夺挟天子以令诸侯权力的官员多来自庶族,夺权过程极其血腥,以三个皇帝身死,庶族官员不降则亡的惨烈代价收尾。
魏禾估摸着,士族也该坐不住了,再等下去,整个魏燕都要成前朝了。
她冒险召见虞明甫,就是要借其士族身份,抛出自己与士族同枝连理那番话,再借对虞幼章深情不悔的许诺,煽动宫人把她的话快速传出去,那些士族但凡有几分敏锐,听到了她的话就不可能不多想。
哪怕不敢信她这个皇帝,也不可能视而不见。
所以他们也给她送来了连理枝。
但魏禾还是觉得不满足,试探来试探去太慢了,天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她忍耐逆阉已久。
于是她把本是下一份的批语抄在了这份奏折上,并很不小心地让崔琼注意到她试图掩饰的动作。
崔琼果然拿过去检查了,魏禾没事人般拿起下一份,等崔琼看完,她也把剩下的折子都批完了。
“陛下此处可是批错了。”崔琼没看出文章有什么名堂,只问魏禾批红那处。
“崔公公何必较真,左不过是知道了和做得不错的区别,抄错了也不影响什么。”
魏禾眼神落在一个低着头瞧着像在打盹的小太监身上:“年小白。”
并没有打盹,只想降低存在感的年小白一激灵:“陛下?”
他左右看看,硬着头皮上前等魏禾发话。
“这一碟酪樱桃赏你了。”
年小白端着樱桃,很是迷茫地谢了恩。他干爹说别人不做的事他也别做,可没告诉他能不能领赏啊。
似是看他惴惴不安,魏禾笑道:“这是你那日帮我去请虞明甫,赏你的。”
原来是这样,年小白再次谢恩,心里有点羞赧,其实那次他也不想去的。
崔琼听到年小白这个名字感觉有些耳熟……好像是年怀奚的义子。
年怀奚为什么把义子放在皇帝这儿?听皇帝的意思,这小子还给她做过事。
年怀奚有什么目的?崔琼顿时警惕了起来,他和年怀奚向来不和,如今为争夺天驷军护军中尉一职更是势同水火,以他对年怀奚的了解,这人断不会做无用之事,年小白出现在这必然有鬼。
崔琼打断两人的“叙旧”,尖着嗓音道:“陛下乃万民表率,怎可随意怠政?枢密院要求陛下把奏折批得一字不差,陛下既然批错了,就把这份重新抄一遍再批吧。”
魏禾气笑了:“崔公公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崔琼躬身道:“陛下用过午膳再抄也是可以的。”
魏禾把那本厚厚的奏折甩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崔琼半点不怵,泰然收过其他折子告退。他要下去好好查查年怀奚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魏禾愤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人,帮我把这本奏折拿去垫桌腿!”
宫人噤若寒蝉,无人敢动,抱着樱桃碟子的年小白头埋得最深,他苦哈哈地想,这御赐之物果真烫手,感觉屁股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但预想中的板子并没有到来,魏禾甩袖走了。
她负手走在宫道上,准备绕一圈就回去用膳。
奏折她自然是不会抄的,不然还怎么把折子扣下?
她不急,自有人急。
翌日午后,魏禾小憩起来,更衣时有宫人禀报明昭皇子进宫来探,已经在侧殿等候一会了。
明昭是她四皇兄魏豆的封号,魏禾有些惊讶他居然来了。
对这个很早就出嫁了的皇兄,魏禾印象不深,只记得他有个状元驸马,魏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请鱼入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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