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琤甫一进门,梁含章马上迎上来,整张脸显而易见的紧张。
柳叶眉微蹙起,一双眸子水光充盈,被蒙了一层透明的水雾。像清晨山间笼罩的层层山雾,总无端让人感觉愁肠百结。
她真的怕太子忙于公务把她一人忘在这里。虽然这个情况可能性不大,但就是莫名心慌,眼下见人进来,终于松了口气。
李琤见她可怜兮兮,心中忍不住泛软,方才在乾元殿与圣上交谈留下的丁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只是他身为储君,表情管理得十分出色,面上不显分毫。温声道:“走吧”。
“是”,女人一如既往怯生生站在旁边低头,从他角度只能看到随着动作缓慢晃动的步摇。
显然秋分已经叮嘱过她面见凤颜的规矩,看她走得小心翼翼如临大敌的表现就可看出。
“母后是个很好的人,如今久居长春宫,虽然洛华经常带瑜儿进宫探望,但留的时间到底不长。她年纪大了就期望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是以你不必过于紧张”。
李洛华是太子胞妹,大晋仅此一位至高无上的长公主,十五岁及笄时招了自小青梅竹马的右领军大将军赵文为驸马,而今与驸马孕育一子名唤赵瑜,年已三岁。
“妾身明白”,梁含章抬头冲他甜甜笑了下。唇角微扬眉眼弯弯,眼尾似荡漾着两抹浅淡的涟漪,清澈的眼睛如藏着一汪细泉,正在往外咕噜噜冒着泡儿。
李琤跟她相处时间极少,见得最多是她泪眼朦胧的可怜样儿,如此明媚的笑容绽放在眼前,如早春御花园开得最旺的粉桃花。
即使没牡丹那般艳丽扑鼻,却依旧清香袭人。
他微微有些呆愣。本来自然下垂的手突然抚上腰间剑柄用力握住,指尖都在微微泛白。轻咳一声:“走吧”。
内庭之中不可佩刀剑,按理来说即使他身为宠命优渥的太子也不能例外,但圣上似乎并未阻止,一直听之任之。
梁含章觑了眼他修长白皙的指骨,迄今为止跟太子没正经见过几面,她想在对方心里留个好印象。先前的柔弱怯懦装太久了担心太子厌烦,不说太子,她自己都觉得烦。
可如今的效果嘛。
梁含章微抬眸瞥了眼大步往前走的男人,耳边浮起几丝明显的薄红。心中暗喜:效果好得很。
同时心里暗自纳闷,这太子面对女人如此局促不安,难道他活了这么些年岁,竟是没跟女子相处过吗?
即便洁身自好不想在太子妃进门前纳妾室,但不是说皇家子弟十几岁便会有专门引导男女阴阳之事的教习姑姑吗?他连那个也没碰过?
不过,回想那天在丰乐楼两人的第一次,没过半盏茶时间男人便一泻千里。
嗯,估计确实是他第一次。因为当时她看到男人脸上浮现出的尴尬、震惊、疑惑,种种神情交织在一起,着实精彩。
思及此,梁含章忽然觉得这买卖还不算太亏。她潜伏在东宫不仅可救阿兄一命,还把堂堂端方俊美的天潢贵胄——太子殿下的童子身给睡了。
童子身啊!这谁能想到?!
不是不太亏,是稳赚不赔!
李琤自然不清楚身后女人脑袋瓜里想什么,只不过察觉到她似乎有些气喘脚步没跟上,不自觉放缓了脚步。
李福随侍在一旁,皱纹都被他笑出来了,啧啧。
老太监的工作鲜少需要在太阳底下露面,因而他的肤色是白里透红的,在走动下还淌着汗。
让人不由想到岭南盛产的荔枝——剥开带刺的红皮,绽放在眼前的就是这般散发迷人色泽的果肉。
二人行至长春宫,皇后身边的宋嬷嬷已在殿门口等许久。见远远一对壁人相携上前。殿下手握剑柄走在前面,奉仪人生得娇小,微低着头跟在身后。
女子头上步摇随着脚步缓缓而动,额间一点胭脂花钿如红梅落雪,湘色下裳在女子的莲步轻移下,荡漾起逶迤的涟漪。美目流盼,肌肤胜雪。
竟是世间少见的美人。
宋嬷嬷愣了片刻,很快扬起笑脸,眼角的皱纹随着她笑意更深更重:“殿下终于来了!娘娘今早唠叨好几遍,还想差人到前朝探探口风呢!老奴说不必担心,殿下一准是朝会耽搁了,答应娘娘的事殿下还会食言不成?”
到了长春宫,李琤像一块屹立孤峰雪巅、散发着冷寒的冰块,在靠近火堆时终于有一丝融化迹象——也仅仅一丝而已。
他动作残留些许拘谨疏离,不过到底没冷了宋嬷嬷的场子,含笑道:“倒是孤的不是了,待会儿孤亲自给母后陪罪”。
“是呢是呢!娘娘虽疼爱殿下,可如今这情形,不陪娘娘好好用一顿膳食可说不过去!”
宋嬷嬷几乎算看着太子长大成人,清楚储君与帝后之间关系疏离的真正缘故。因而也想从中牵线搭桥帮忙缓和关系。
李琤面容含笑,并未作答。梁含章听到却仿若晴天霹雳,什么,还要用膳?跟皇后一起?不是说只拉拉家常而已吗?
这不是把她往火上炙烤吗,她真的不想啊!还未等她在心里哭嚎,宋嬷嬷已将话题转移到她身上,“这就是奉仪娘娘吧?长得真真玉雪可人明眸善睐”。
说着意有所指看了李琤一眼,“怪道先前娘娘为殿下挑选长安贵女,殿下从未放在心上。老奴今日一瞧才知道,京都的贵女加起来都不及奉仪娘娘万分之一”。
这话有夸大事实成分在,梁含章不好答,只尬笑在一旁道:“嬷嬷过誉了……”
李琤不着痕迹看了她一眼,并未点头也未否认。但熟悉他的人诸如李福知道,他是默认的意思。
王皇后听到动静很快赶出来,一行人在中庭的竹林幽径相遇。
对面妇人四十岁上下,身着紫黄色凤袍,衣襟上用金丝勾勒的凤凰展翅欲飞。妇人跟圣上差不多年纪,气色却比圣上好很多。头发乌黑,步履稳健,眉宇间可看出几丝英气。
正是皇后无疑。
王皇后看到久违的儿子,脚步明显踉跄了下。她抬手捂住嘴巴掩饰失态,声音带了显而易见的哽咽:“琤儿来了……”
那手指甲虽染了胭脂豆蔻,却不像寻常养尊处优的妇人之手。手背粗糙黝黑,明显的伤疤都有好几道。
梁含章不由分说联想到秋分曾跟她说王皇后年轻时孤身上马率军迎敌的英姿飒爽的场面,心中微微溢出几分钦佩。
李琤二话不说直接下跪:“儿臣见过母后”,梁含章内心忐忑生怕礼节上有任何闪失,也跟着手忙脚乱行礼。
好在皇后不是计较之人,她亲自上前把太子扶起来,又走到梁含章身边,拉着她小手寒暄:“这就是东宫的奉仪吧?”脸是朝着李琤方向问的。
李琤低头作答:“是”。
“长得这般水灵,不怪皇儿一见倾心,本宫看了都恨不得把人留在身边日日看着赏心悦目啊!哎,可惜本宫生来不是男儿身,否则,断不会让如此佳人流落在外!”
王皇后举手投足宛若少女,连梁含章听了都忍俊不禁。只是顾及着场合生生忍了下去。
“可怜的孩子”,王皇后摩挲到她手上未消的老茧,面露心疼,“这些年委屈你了,如今你既身为东宫后院的人,若是日后琤儿哪里做得不对的,你尽管来长春宫告知与我,本宫替你好好教训这小子!”
梁含章小心翼翼瞥了旁边男人一眼,怯生生开口:“殿下对妾很好”。
王皇后视线在夫妻二人身上扫来扫去,似乎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眉目含笑好像对此极为满意:“那就好!那就好!本宫也能放心了!”
梁含章见皇后待人如此亲厚,倒是真像太子等人先前形容的一般。更没有嫌弃她出身,仗着身份打压人的意思,一时间松了口气,对皇后的好感更多了。
只是,太子与帝后的亲缘关系微妙,到底是怎样个微妙法?直到踏入长春宫坐到椅子上,梁含章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中午可得好好在这儿吃顿正经午膳”,皇后朝身边宋嬷嬷吩咐,“厨房的炙烤兔肉准备好了吗?琤儿最喜食的就是兔肉了”。
此时李琤脸色微不可察僵硬了下,不过掩饰得极好,只是出现的瞬间便被喝茶的动作挡住。等茶杯放到桌上时,露出的依旧是平日清冷谪仙的储君模样。
宋嬷嬷含笑答:“娘娘放心吧,您一早上不知提醒多少遍,老奴亲自去厨房盯着呢,一早准备好就等殿下来了!”
“甚好!”王皇后兴致很高,等各类珍馐美味被宫娥端上来时,她亲自给李琤夹了几块炙烤兔肉:
“尝尝看,这是阿娘命人去乐游原上面打的野兔,肉质紧实外焦里嫩,放点胡椒上去最是美味不过”。
李琤接过面不改色吃下。王皇后又招呼旁边的梁含章吃,这双年轻人越看越喜欢,忍不住道:
“琤儿后院有人,到底像个家了。就是不知什么时候给阿娘生个小皇孙出来?阿娘可是期盼得很!”
李琤心里实在感觉无趣。
帝后二人是撺掇好的么,怎一句两句都离不开皇嗣之事。若是生而不养视其为累赘,还不如不生,孩子没有选择是否降生的权利,实在可怜。
他没感受过父爱,也不知如何教养孩子,心里害怕若是那稚子出生,自己做得不好让那小小生命受到委屈。
皇后面色突然伤感,声音也沙哑起来,双眼望着远方似乎在怀念着什么,“你二弟也是,自个儿孤零零一人待在边疆,身边连个贴心人也没有,阿娘想见他一面还得等到元日之时”。
她语气惆怅,“你们三个一下子长大了,如离巢的鸟儿久不归家,阿娘和你父皇每日就在宫城中盼啊盼,就盼着儿女承欢膝下享受天伦那天……”
“还是你们兄妹小时候好,那时虽然战火纷飞朝局动荡不安,但你们小小一个在阿娘身边,阿娘看着你们,感觉心都化了……”
李琤执玉箸安静吃着,梁含章却能感受到他有些心不在焉。
“娘娘,殿下好容易来看望一趟,您说这些伤感的作甚呢?”宋嬷嬷在一边小声提醒。
王皇后脸色一顿,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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