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父不是个多有脾气的人,但他也要脸。
当年小女儿和蒋厂长家儿子的事,明明是蒋超害他女儿受伤,蒋厂长夫妻俩却拿钱打发他们,生怕他们家攀附上去。
他记忆犹新。
人家是厂长,他没办法拿人家怎么样,但他也不会被人家打了左脸,还笑嘻嘻地把右脸伸上去。
他都快五十了,大不了就不想着升职涨工资了。
打那之后,孟父对待蒋厂长就是“工作上的事你说你的我该听的听,但私下里哪怕迎面碰上,我也当没看见”。
孟父知道,蒋厂长估计也没拿他当回事,他一个四级工,在一个厂长眼里,还不够格。
不够格就不够格,反正他不待见他!
这天,在厂里碰到,孟父还是跟以前一样,当作没看见。哪知道蒋厂长竟然停下脚步,喊了他一声。
“孟师傅。”
一直到对方走远了,孟父才回过神。
刚才,厂长是主动跟他打招呼了吧?还对他笑着点了点头?
奇了怪了,蒋厂长今天的态度怎么这么好?
肯定是他看错了!
孟父没当回事,又过了两天,车间主任找他,说厂长去总厂学习,要带两个技术上比较好的工人,让他一起去。
孟父再三确定:“我去?”
车间主任笑笑:“是啊,咱们车间,技术最好的可不就是孟师傅您了吗?”
话是这么说,但前面几年,像这种出风头的事,可一向轮不到他。
孟父心有疑惑,到大门口去汇合,一辆车四个人,一个司机,一个他,一个一车间的老张,另一个就是蒋厂长。
他们竟然都到了,连蒋厂长都在车上等他。
孟父看了看坐在副驾驶的老张,又看了看后座蒋厂长旁边的空位,他跟蒋厂长坐一起?
蒋厂长笑着招呼:“孟师傅,快上来。”
他都这么说了,孟父只好坐上车。
两人距离近,又是密闭空间,孟父板着脸,身体有些僵硬。蒋厂长今天却格外的平易近人。
他先和前面两人聊了几句,关心了一番张师傅家刚出生没多久的孙子,说着说着,聊到孟父身上。
“孟师傅家今年也新添了个外孙吧?”
孟父点头:“嗯,是的。”
“是孟夏那孩子的?”
“是。”
“孟夏那孩子妇女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听说他们领导很重视她……她还有个妹妹是叫孟秋是吧?”蒋厂长叹气,“唉,说到她,我就想起我们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
孟父听他说起这个,表情不太好。
蒋厂长像是没看出来一样,道:“那个兔崽子一年到头都不见影子。人上了年纪,最向往什么?不就是含饴弄孙,阖家欢乐吗?”
“我是真羡慕你们,家里多热闹啊!哪像我们家,就我跟孩子他妈两个人,休息的时候,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家里一点儿热乎气都没有。”
“孟师傅啊,你啊,别见怪。”
“当年小秋跟我们家蒋超的事,不是小秋不好,打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会不好呢?我还记得那孩子会读书,人又乖巧听话。不瞒你说,以前我还眼馋过,说我怎么就没这么个小闺女!”
孟师傅家闺女和蒋厂长家儿子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前排的两人吃到瓜,默默降低存在感。
蒋厂长继续道:“我们家就一个孩子,孩子他妈难免看重些,孩子当年心性不成熟,没长大似的,想一出是一出。”
“我都不知道,他跟他妈提了一句,他妈不同意,他就胡来了。你说说,就他干出的那不靠谱的事,我们能答应吗?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吗?”
孟父听他这么一解释,心里好受多了,表情也和缓了不少。
“听说他现在在部队干得不错……”
“哪儿啊,保密条例倒是多,什么都不告诉我和他妈。”
“这说明他在部队受重视。”
前排两人也附和了两句:“是啊是啊,部队里也挺忙的,可能是真没时间回来。”
“年轻人嘛,事业为重……”
“嗨,不提了,孩子大了,想管也管不到了。孟师傅啊,我就是遗憾,当年咱们要是真成为亲家就好了!”
这话让孟父不知道怎么答,蒋厂长也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
“对了,你们家小秋是随军去了吧?这几年一直没回来吗?”
孟父道:“离得太远了,不方便回来。”
“哦,是在哪里啊?”
“云川省。”
“云川啊,那是挺远的,还是嫁到本地方便,张师傅家女婿就是江州本地人吧?”
“是……”
话题又转移到张师傅身上。
一路闲聊,到了总厂。
蒋厂长带着孟父、张师傅两人往厂里去,边走边跟他们交代这次的任务。
“总厂需要一批零件,要求比较高,打算交到下面分厂。今天过来就是看看我们能不能做到。”
到了车间,打量了一圈,没有看到想见的人,蒋厂长暗暗皱了皱眉。
孟父和张师傅两人去了解零部件的具体要求,蒋厂长跟一旁的余副厂长叙叙旧情,聊了几句,他故作惊讶:“咦,今天秦厂长不在?”
“找秦厂长有事?”
“这不是想感谢厂领导信任我们,把这项重要任务交给我们吗?”
余副厂长道:“秦厂长有事情。”
“是在招待那个贵客吗?”
“你消息又灵通了?”
蒋厂长就笑:“凑巧听说了一点半点……”
他试图让他引荐引荐,余副厂长却不接茬。
那边孟父、张师傅已经和总厂的人研究完了,过来回复:“厂长,能做。”
余副厂长就把这事交给了他们,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最好是一天之内,先做一套样品出来,急需使用!”
孟父与张师傅为难,蒋厂长已经拍胸脯答应下来,还表示就算难度再大,他们也一定会把总厂要的零件做出来,哪怕不吃不喝。
孟父与张师傅对了个眼神,厂长是应下来了,干活的还不是他们?
“好,就知道交给你们三厂没问题!”
事情办完,蒋厂长还想拉着余副厂长一块去吃个饭,余副厂长道:“今天是真没时间,回头,回头一定。”
蒋厂长和余副厂长携手往外走,目的没达成,蒋厂长心里暗暗遗憾,琢磨着找个什么借口留下来,没想到柳暗花明,走出厂房区,就看见秦厂长一行从另一边过来。
人群中间的正是那位孟专家。
蒋厂长眼睛一亮,迎上前,孟父、张师傅跟上。
“秦厂长、刘书记……”蒋厂长打招呼,看向中间的人,装得仿佛不认识,“这位是?”
秦厂长简单道:“厂里的专家。”
“哦哦原来是专家,真是年轻有为!”蒋厂长客套着,脸上适时地露出疑惑的表情,“专家同志是不是咱们江州人……”
后面传来孟父的声音:“小秋?”
“啊?”蒋厂长回头,“孟师傅……”
孟秋看过去:“……爸。”
众人看看两人,都愣了。
跟孟父一起来的张师傅最懵,这位众星拱月的专家是老孟的女儿?
他没听错吧?
孟秋和孟父去了附近的一间办公室,蔡主任拿了两个搪瓷杯,放上茶叶,倒上热水,亲自送了进去。
孟父认识他,这可是总厂的办公室主任,上万人的职级工资调整都要从他手里过,什么时候端茶倒水的活要他来干了?
“孟师傅。”
孟父忙伸手接,蔡主任和善道:“哎您坐,您坐,刚倒的水,烫,我来。”
孟父心里越发诧异了,老三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竟然能让蔡主任这样?
蔡主任放下茶杯,便出去了,顺便还将门带上了,十分体贴。
屋里父女二人对坐,沉默中透露着几分尴尬。
孟秋对孟父很陌生,在那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里,穿越、下乡、相亲、心脏病,太多事发生。不止他,在她的脑海里,其他孟家人的形象也渐渐模糊。
大概是因为她自己的家人太好了,她没办法在短暂的时间里把他们当成家人。
这些年除了偶尔寄些东西,也没有再回来过。
老实说,刚才如果不是他先喊她,她可能都忽视他了。
孟父对孟秋一样陌生。
他跟家里的女儿本来就不是那种亲亲热热的父女关系,又好几年没见。
他打量着面前的女儿,相貌上并没有变多少,只是莫名让人不敢认了。
专家?刚才蒋厂长还有蔡主任都喊她“专家”?她什么时候变成什么专家了?
孟父满腹疑问。
孟秋言简意赅地解释:“之前在驻地拜了一位老师,这几年跟着老师学习……机械厂遇到点事儿,我们单位过来帮忙解决……”
哦,原来是单位派来的。
孟父喝了一口茶:“什么单位?怎么没听你说
过?”
孟秋找了个借口:“单位涉及到部队的一些事情,需要保密,不能随意透露。”
“哦哦,”孟父又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了怎么不回家?”
“前两天,机械厂的问题着急,事情办完再回去。”
“这次回来能待多久?小季呢?”
“他有任务。待不了多久,后面还有工作。”
聊了两句,两人就没话说了,场子又冷下来了。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越霖探头道:“老师,会议要开始了。秦厂长他们都到齐了。”
他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孟父,这就是老师的父亲吗?
孟秋如蒙大赦,站了起来:“我先去……工作。”
“嗯,好。”不能让秦厂长他们等着。
孟秋问他是怎么来的:“需要我让人送你回去吗?”
孟父道:“不用,厂里开车过来的。”
孟秋便不再多说,点点头,出去了。
回去一路上,孟父都没回过神来。
以往像这种几个小时的出差,剩下的半天还要回厂里继续上班。今天车子直接开到了家属院门口。
蒋厂长和蔼可亲地说:“两位师傅也累了,下午就不用过去了,在家休息休息吧。”
车子开走,两人往家属院里走,张师傅拍拍孟父的肩膀:“老孟,我算是沾你的光了。”
孟父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晚上,一家人吃饭,孟父往常就没多少话,今天更是沉默。孟母看了他好几眼,觉得老头子今天怪怪的,吃个饭心不在焉的。
夜里大家都睡了,他还在那儿翻来覆去,孟母被闹得没法睡,推了他两下,没好气道:“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干什么?”
孟父又翻了个身,压低声音:“我今天去总厂了。”
“去总厂不就去总厂吗?又不是把你调过去……”
孟母的埋怨还未说完,孟父吐出后半句话:“我看到老三了。”
“老三又怎么——老三?”
孟父朝两个房间看看,让她小声点。
两个女儿都出嫁后,老大一家三口依旧住着大房间,阳台隔出来的小房间小儿子住,老两口还是睡客厅。
孟母坐了起来,
连珠炮似的发问:“老三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在哪儿看到的?这孩子怎么回来也不来家里……”
孟父道:“你先听我说……”
他把在总厂见到老三的事说了一遍。
孟母不敢相信:“专家?总厂还要请她来解决问题?真那么客气?”
“嗯!一群人,有厂长,就是总厂那个秦厂长,还有刘书记、郭副厂长、侯科长……那么些人,老三走中间!”
在总厂的时候,孟父受到的冲击过大,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回来之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老三的特殊待遇,越回想越睡不着。
“总厂办公室那个蔡主任你知道吧?”
知道!怎么不知道?他们厂里举办工人运动会,蔡主任还过来颁奖呢。
孟父也坐了起来:“今天我们喝茶,都是他给倒的,亲自泡茶,亲自送过来,用的还是专门招待领导的茶杯茶叶!”
“这么说,老三真是那什么专家?”
“嗯!走的时候,老三去开会了,我从窗户上看了一眼,秦厂长他们都坐在下面,老三站在台上,所有人都在听她讲……”
孟父说着说着,心情激动起来。
蒋厂长只是他们三厂的厂长,秦厂长刘书记他们是什么人?那是总厂的领导,却都在会议室等他女儿过去!
杨梅起来上厕所,听到外面嘀嘀咕咕的声音,眼珠子一转,轻轻地将房门打开一道缝,竖起耳朵。
“这事先别告诉老大两口子……”
“我知道,我回来这不是一句话都没提吗……”
第二天早上,夫妻俩去上班,走出家门,见周围没人,杨梅戳戳孟春:“你妹回来了!”
“老二?”
“不是,老三,小秋!你知道你妹现在是什么身份吗?”
孟春摸不着头脑:“什么身份?”
杨梅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将昨晚偷听到的事给他说了一遍。
“不可能吧?”
“我亲耳听见的!你爸跟你妈半夜在那儿嘀咕,还不打算告诉咱们。”
孟春严重怀疑她昨晚上做梦了:“想想也不可能啊,老三才多大?她能当上专家?”
“你要是不信,咱们自己去看看!”
“
啊?”
杨梅道:“这要是真的,咱家的好日子就来了!咱们大宝有这么个姑姑,以后还愁啥?”
“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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