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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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霍三娘

夜半时分，首辅府邸云舒阁依旧灯火通明，丫鬟仆妇侍奉间，比平日的恭谨更加数倍，时不时有家丁侍卫进进出出。

正堂之中忽然传来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当朝首辅楚明宗脸色铁青，一手按着面前的几案，双目紧盯着对面匍匐在地的护卫左维。几案前的青石地板上，一个玉石盖碗被摔得粉碎，茶汤冒着热气。

“废物！”他苍白的嘴唇颤抖半晌，才终于吐出两个字。

左维抖衣而战，伏在低声大气也不敢出。

“属下……属下该死，属下无能，该死……”

首辅夫人何婉叹了一口气，从旁边的红漆雕花牡丹椅上站起，走到楚明宗的几案旁。

“老爷，你先不要如此动气。此事不可完全怪罪左护卫。意儿这个孩子，不听话得紧，本已说好今日不会去杏花堂了，她还是执意前去，还不要左护卫护送。这次找到她，妾身一定从严管教。”

楚明宗看了她一眼，锁眉闭目，将身靠上身后的靠背，扶额不语。

何婉向左维和旁边的无忧使了个眼色，左维忙悄悄起身退了出去，无忧上前跪下，收拾着地上摔碎的盖碗。

何婉道：“老爷，你的伤还未痊愈，要保重自己。现在府上的护卫都在搜查，禁军也在全城寻找，一定会很快找到意儿的。”

她顿了顿，叹气道：“意儿这个孩子，有主见的很。就算遇到危险，相信她也会镇定应对的……但愿……上天保佑。”

楚明宗依旧闭着眼。

“任海这个阉狗，杀我不成，竟然要谋害我的女儿！这一次……恐怕意儿凶多吉少……”

闻言，何婉身形一僵，嘴唇紧紧抿起。

任海，东厂督主，东厂……

楚明宗睁开眼，抬头看着何婉，“夫人，待到四鼓我便去拜访司礼监掌印封阔。现在，恐怕只有封阔才能约束那疯了的阉狗。”

何婉点点头，脸色苍白得厉害。

“那么老爷，你的身子要紧，还有几个时辰，你不如回房休息，妾身在这里等消息。”

楚明宗摆摆手，“算了，回房也睡不着。”

何婉道：“也罢，那妾身且去菩萨面前上香祈祷一番再来。”

她说着，刚回身要走，忽然看到无忧站在下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无忧，”何婉看她样子奇怪，叫住她道，“你是有什么话想说么？”

无忧听了，忙趋步上前，在楚明宗与何婉面前跪下，叩首道：“启禀老爷夫人，有一件事，奴婢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楚明宗皱眉，“事到如今，你竟还有事隐瞒不成？”

无忧吓得接着叩首，哆哆嗦嗦道：“老爷夫人，事关小姐清誉，奴婢不敢随意乱讲。不过奴婢可以以性命担保，小姐冰清玉洁。”

闻言，楚明宗容色忽变，身子慢慢从椅背上直起，一手扶住了几案，目光炯炯盯着无忧。

“你待怎讲？”

无忧见老爷神色俱厉，越发吓破了胆，伏在低声不知说什么好。

何婉见了，忙道：“你这个丫头，究竟要说什么？你竟与意儿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不成？还不快讲！”

无忧早已吓得泪如雨下，一面哭，一面只好道出了楚意救治花羡的事情，断断续续，却也清楚，最后道：“小姐被那个蒙面人劫持时，奴婢看见那位被小姐救治的公子追了上去，那个人武功很厉害，奴婢想来，他势必会护卫小姐，他追上去，应该对小姐有利。”

她说完，只剩下伏地啜泣的份，何婉满脸惊疑，无言看着楚明宗。

楚明宗听着她说，目光从冰冷变得如利剑般锋芒毕露。

“首辅府邸，竟有人可以随意进出，去的竟然还是我女儿的闺房？”他狠狠一拳击在几案上，“叫左维来！”

何婉忙道：“老爷息怒，现在左护卫正在急于寻找意儿，现在定罪恐怕误事，莫若待找到意儿后，再行制裁。”

楚明宗低眉睨着地上的无忧，又侧目看看何婉。何婉会意，默默点头。

“什么受伤，什么救治，还不是任海的诡计？否则，就在我遇刺的当夜行动，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

他终于扶着几案站起来，双目竟透出隐隐血红，“无论用何手段，我定让这个阉狗如同郑贺丰一样，死无葬身之处！”

清晨，定心山。

晨雾笼罩的山谷里走出了一个女人。

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

尽管是这样怪异的装束，当她的脚步行过，那摇曳的身姿依旧妩媚惑人。丑的女人不可能有这样窈窕的身段，更不会有这样曼妙的举止。看起来，这个女人必然是一位美艳非凡的绝代佳人。

楚意怔在原地，不由自主往后花羡的方向退了两步。

花羡却没有什么惊奇的反应，冷笑了一声道：“没想到你还真的说对了。看起来子规的动作，比首辅的护卫家丁要快得多啊。”

楚意没有说话。她的目光紧锁着眼前的女人。难道说，这个女人就是子规的首领，霍三娘？

一个特殊的女人，世上绝无仅有的存在，最可怕的存在。

这个可怕的女人穿着一身怪异的装扮，以如此怪异的方式出现在雾蒙蒙的山谷里，这个场景更加令人心惊胆战。

楚意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心情也前所未有地震撼。可是，这种震撼并非害怕，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惊讶。虽然脸上没有特别的表示，她的目光却从冷淡变得越来越亮，双目炯炯，好似透着一种可以看透人心的光芒。

好似可以看透霍三娘脸上那个唯美而厚实的面具。

霍三娘在他们面前停住了脚步，眼洞里两道冷冷的视线扫过来，先是扫过花羡，接着便扫过了楚意的脸。

“你这个傻孩子，又弄伤自己。你可知道，你总是弄伤自己，子规已经为了给你治伤多出很多开销了么？”

她的声音非常好听，燕语莺啼，还映着山谷的回音。

楚意轻轻眯起了眼睛。

霍三娘并没有理睬楚意，而是再次莲步轻移，来到花羡面前，拂开斗篷，蹲了下来，伸出一只手，按上花羡那条刚刚做完手术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