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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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刺客

深夜，京城。

空荡荡的街道黑暗寂静，偶尔木叶随风凋落，簌簌有声。

远处隐隐传来几声杜鹃的悲鸣。接着，马蹄声渐近，一队劲装佩刀的官兵转过街角。为首之人褐色长衫，圆帽皂靴，跨马疾行，部下之人策马紧随，行色匆匆。

忽然，前面的几匹马好似受到了什么惊吓，毫无预兆地扬蹄而起，急声长嘶。为首之人骑术相当精湛，虽然也受惊不小，却也应对从容，双手紧拉缰绳，停马立定。

夜色沉沉，队伍中两支火把明明灭灭。

“什么人！”部下厉声喝问，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没入苍茫夜色。

没有回应。这样的寂静更令人毛骨悚然。就连这队习惯在暗处行动，手中常沾血污的人都不禁毛发直竖。

部下刚要向首领询问，忽又悚然惊觉，回头看去。

街边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昏暗的火把光映出一个单薄的人影。

“站住！”凄厉的刀鸣响起，几名部下拔刀严阵以待，火把紧跟着转过去，照向出现在队伍前面的人。

火光明亮起来，所有的视线都聚在这个人身上，所有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这是一个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少年人，披着一件规规矩矩的半旧斗篷，头发隐在风兜里，风兜的沿边下露着一张惊艳绝伦的脸。

即使在夜幕之中，仅被粗糙的火把光照亮，仍旧难掩这张脸犹如春花般的明艳。这个少年的五官美如画就，一双明媚的眼睛水光潋滟，斜飞微挑，是一双标准的桃花眼。

分明是个少年，长得却比女孩子还艳丽动人。不仅好看，那举止步态还文气得很，一听到吆喝便立即住了足，神情满是不知所措和尴尬。

没有人想到，忽然出现在暗夜中的会是这样一个人。

他好像被吓到，低着头不敢走近，欲言又止。

这些手持利刃的人见此情景，方才的戒备便自然放松了下来，连前面部下的声音都低下去不少。

“你是什么人？大半夜的，有事？”

那少年眨眨眼睛，目光躲闪，看起来怯怯的。

“我……我……”他不自觉后退了半步，犹豫了一下，好像是鼓起了些勇气，才抬起头，红着脸道：“我是……找人的。”

为首之人觉得有些好笑，开口道：“哦？你要找什么人？”

少年道：“我要找东厂掌刑千户，郑贺丰郑大人。”

一言落地，众人都是一怔。

前面的部下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立即提高了声音，“大胆！竟敢提郑大人的官讳！”

为首官员摆摆手，笑道：“本官就是郑贺丰，你找本官何事？”

少年立即抬起头看着他，双目亮晶晶的，一闪一闪，“哦，您……您当真就是郑大人么？”

东厂掌刑千户，原本乃是锦衣卫千户的郑贺丰，现在身居高位，掌控着无数人的生死。他习惯了颐指气使，习惯了周围人的追捧，忽然面对这样一个奇怪的少年，他竟突发好奇，想要暂时停下片刻。

他笑了笑，还在马背上挺直了腰身，朗声道：“正是郑某。你有何事尽管说吧。”

少年忽然展颜笑了，如此好看的一张脸，在这样的笑容中灿若云霞。

“竟真的是郑大人，这真是太好了。”他一面说着，一面情不自禁地走近了几步。他态度天真，笑容美好，对面手握利器的官兵全无防备，甚至连手中的兵器都没有摆出防御的姿势。

话音刚落，人如闪电。

站在马前的少年身形忽然冲天而起，犹如利剑直刺苍穹。在场诸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还来不及反应，一道雪亮刀光已划破了黑夜。

随着一声惊怖之极的惨呼，式样奇特的刀锋猛刺入郑贺丰的胸口，惨烈的呼喊被闷入咽喉。东厂掌刑千户大人双目圆睁，直到此时，脸上的表情也只有恐怖、惊讶与不信。

而对面，那个美得不似凡人的人容色忽变，已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天真与怯弱，那双明亮的桃花眼里一无情绪，只是空洞洞地看着他，好似看着一个没有生命的躯壳。

刀锋撤出，血光迸射。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那人就这样飞身而去，身影好似拖着一道红色的尾迹。那件半旧斗篷随风飘下，落在血污溅落的地面上。

直到此时，东厂的这些部下才猛然醒悟，一时间惊呼连连，持刀追赶，乱做一团。可是，他们只来得及接住了那具从马上跌落的尸体，那个奇怪的刺客身形极快，早已消失在夜幕中。

夜的寂静，已全然消融在纷乱的喧嚣和血污之中。

星沉月落，晨曦初露。

清冷的晨光透过窗纸，落在淡雅的织锦帷幔间。

楚意睁开了眼睛。

眼前还留着那个站在程赋墓前手理单刀的残影，心中全是不忍和焦急。帮了她无数次的系统，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时候，近在咫尺，却割断了时空。

猛地坐起来，这才发现，她正拥着锦绣衾被，身处在素净却精致华贵的床幔之中。低头看去，她身上也穿着同样低调而贵重的丝质寝衣。这样的床榻，这样的陈设和衣衫，简单而奢华，绝不是身为悠然居主人的她所拥有。

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系统说过，将要传送她进入下一个世界，这里不是悠然居，她也已不是悠然居的主人楚意。

就在她镇定下来，闭上眼睛的同时，属于这个世界这具身体的记忆，也如潮水般涌入了她的脑海。

她闭着眼睛，脑中一片混乱。她是晋江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实习医师，悠然居的主人，还有现在，当朝文博阁大学士楚明宗大人的独生女，楚意。

是什么力量让他按照那个系统的意思卷入了时空的涡流，经历不同的人生？为什么要让心如止水的她动了情，又让天地变幻，割裂人生？

无论如何，现实便是如此，一切无法操控，更无法改变。她能做的，只有正视。待到能与系统联系的时候，再与之理论。

迷乱之中，微微的凉意袭来，耳畔传来床幔掀起银钩吊挂之声，一个清脆婉转的声音道：“小姐，你醒啦？”

楚意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生得娇俏可人的小丫鬟，身穿浅绿衫子，月白背心，看上去清爽自然。这姑娘从小与她作伴，是她的贴身丫鬟，名叫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