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惜拖着一身华美到显得繁缛的碧色缎袍,一路气喘吁吁地追赶萧鸿雪,心想果然还是年轻人身体好啊。
然后他反应过来,这萧成亭其实也就比萧鸿雪大了四岁,还自小锦衣玉食,结果体质竟比萧鸿雪这只被后母百般欺凌虐待的小苦瓜还差,太丢人了……
就萧成亭这一步三喘的体格,竟然还有一颗想当采花贼的色心呢?他就是给萧鸿雪下药得逞了,被睡的估计也是他自己吧!
萧鸿雪嘲笑萧成亭是下面那个,可能还真没说错哈……
杨惜嫌弃地晃了晃这副纤瘦的手脚,然后铆足了劲追。
终于,他在檐廊的转角处把萧鸿雪追上了。
“阿雉……站住。”
杨惜单手撑着柱子,望着眼前那个清瘦修长的背影,不住地喘气。
萧鸿雪把玩着袖中的匕首,站住了,慢慢转过身来。
“萧成亭,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鸿雪眯起那双漂亮的紫眸,满脸的不耐。
“你的伤势……还是在这里多休养几天再走吧?”
杨惜到底心性成熟些,把萧鸿雪当成小孩儿看,根本不把他的冷淡和不耐往心里去。
杨惜慢慢走上前,试探性地牵住萧鸿雪的衣袖,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想要安抚他。
“别碰我!”
萧鸿雪嫌恶地后退了两步。
看着他这幅冷淡矜傲的表情,杨惜突然回想起方才他在案几旁那种蛊惑人心的温柔模样,前后反差之大,杨惜在心中感叹了一声萧鸿雪果然是演技派。
但是思及方才那一吻……杨惜不自然地别过了头,咳嗽了一声,声音发哑。
“我当众驳了魏书萱的面子,若你现在就这么回去了,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杨惜耐心地向萧鸿雪解释着。
“哦……可是那又与你何干呢?”
“她会不会放过我,会不会再把我打得皮开肉绽一次,与你何干呢,我的……太子殿下?”
萧鸿雪抱着臂,似笑非笑地看着杨惜。
嘶……好问题哦。
总不能说因为我害怕你长大了反手把我折成毛毛虫,所以想把你的好感度刷高点,让你别再对我下手吧。
杨惜眉心微蹙,苦苦思索着一个合理的回答。
之前和萧鸿雪说自己是良心发现了想要赎罪,但看他的表现明显是不信啊……
“你是在对我这条可怜虫施舍同情吗?享受这种高坐在云端,欣赏身处泥渊中的人痛苦挣扎的模样?”
“是因为被我拒绝所以恼羞成怒,想要虚情假意地戏弄我一番,再将我抛弃来取乐,还是……”
萧鸿雪突然一步一步走上前,杨惜被逼得连连后退。
“其实殿下你……真的喜欢上阿雉了?”
萧鸿雪的语调旖旎暧昧,眼神却非常清明,平静地和杨惜对视。
“不可能的,太子殿下。”
萧鸿雪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冷淡清肃的表情。
“阿雉再怎么不招人待见,也是昭王的儿子,殿下的族弟。”
“我是个男人。我也姓萧。”
“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像作践那些奴才一样,来作践我?”
萧鸿雪的语气漫不经心,手腕却倏地一转,速度快到杨惜还来不及反应,他就已经用匕首挑起了杨惜的下颔,在他的脖颈边轻轻比划。
杨惜的脖颈间已隐隐有血珠渗出。
“我就是和殿下玉石俱焚,也不会同你苟合的,听明白了吗,殿下?”
“不要再来招惹我了,两个男人,还是名义上的兄弟……真恶心。”
萧鸿雪讥讽地一笑,漂亮精致的眉眼因这个笑染上了些秾丽妖异的意味,看得杨惜有些恍神。
不远处的侍卫见这里情况不对,已经纷纷架刀赶来。
“我……”
“阿雉,我并不是想要作践你,报复你,也不是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杨惜垂下眼,声音很轻。
“我只是心疼你。”
杨惜见过萧鸿雪成为天下霸主后睥睨河山的风光得意,也见过他颠沛流离,经受无数苦难折磨的最狼狈、最不堪的前二十年。
不管萧鸿雪后期再怎么狂拽酷炫吊炸天,他少年时经受的那些欺辱和伤痛,都是一个人独自捱过,默默舔舐伤口的。
萧鸿雪这波澜壮阔的一生中,关心他、爱护他者寥寥,就连他后宫里那些嫔妃和他都只是因利而聚、相敬如宾的关系。所有人都惧他,畏他,或是恨他。
虽然这种无边的辛酸和孤独最终造就了那个乱世枭雄、燕武大帝,但在杨惜的眼里,现在的萧鸿雪,也只是个像他弟弟一样的,十五岁的孩子,仅此而已。
不论来日如何,至少现在,杨惜是真的心疼他。
“……”
萧鸿雪顿住了,没有说话,狐疑地望着杨惜。
赶来护驾的侍卫将萧鸿雪掌中的匕首打掉了,正准备将他架走时,杨惜挥手止住了他们。
“都退下。本宫无碍,阿雉只是在同本宫玩闹罢了。”
“可是殿下……”
“退下!”
“还有,今日之事,不许外传。”
杨惜难得端起一点太子的威严架子。
“……是。”
侍卫收剑归鞘,退到一旁,仍以戒备的姿态提防着萧鸿雪。
萧鸿雪听出了杨惜言语间对自己的维护之意,神情复杂,“你……”
杨惜捡起那把匕首,用袖角擦净刀身雪渍,郑重地交回到他手中。
“来日方长,阿雉,我的真心你可以慢慢看。”
“这把匕首,我许你随身佩戴。”
“但是,现在就先和我回去吧?你该喝药了……”
杨惜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萧鸿雪把匕首佩回腰间,微微昂头,将杨惜脖颈上那条细长的血口看得很清楚,他怔了怔。
然后,他将脸扭转到一旁,闷闷地跟在杨惜身后。
一晌后。
萧鸿雪独自坐在榻边,望着掌中方才太子送来的,自己鬼使神差地饮了个干净的药碗。
他脸上有过片刻的惊疑和迷茫之色,但在摩挲到自己小指上那道用以铭记仇恨的烫疤后,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那副惯常的淡漠矜傲的表情。
他蹙着眉,将那只药碗高高举起——
药碗被他重重掷下,摔了个粉碎。
萧鸿雪抬手点上自己的穴位,将方才喝下的药汁尽数吐了出来。
然后,他用指腹抹了抹唇角的药渍,转头望向窗外漫天流转的飞雪,不知在想些什么。
*
御书房。
听贺萦怀讲罢宁国侯府大火一事的原委之后,睿宗扶着御座把手站起,昂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阿钦……”
再低头时,他已是泪水盈眶。
“朕原想着张逸之医术精湛,没想到……竟生出这许多无妄事端来,还有那药人毒尸,简直是骇人听闻……”
“朕已下令将太医署整顿,与药人案有渉者,全部严惩不殆,日后也严禁用这种阴毒之法行医看诊。”
睿宗怆然抹面,长久无言,半晌后,他看向阶下那个已清减了许多的故人遗子,眼神哀伤。
他走下台阶,亲自将贺萦怀扶起,语气温柔。
“萦怀,你和你娘日后作何打算?”
“回陛下,臣打算带娘和……爹的骨灰回扬州,求陛下恩允。”
贺萦怀垂着眸,声音有些沙哑。
“这个自然……阿钦去了,他的爵位理当由你来承袭。萦怀,朕当年交给阿钦的扬州,现在,交给你了,等回到扬州就去上任州牧吧。”
睿宗拍了拍贺萦怀的肩膀,还不待贺萦怀回答,殿门口处突然响起了一道高傲骄矜却十分沙哑的声音。
“父皇!”
睿宗循声望去,一个墨发锦袍、意气风发的少年大步走进殿内。
没有通传就直接入内,这少年的举止实在放诞无礼,但睿宗看清少年的容颜后,目光瞬间柔和,毫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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