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儿，别的事都依你，就这个不行。”
裴衡的睫毛抖了一下，视线从祖母绷紧的侧脸滑到她鬓角那几根白头发。那点白，真刺眼。
“她进府这些日子，你醒过来了，能好好喝药了，夜里也少咳嗽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留着她在，哪怕端茶递水，你身边也能有个活气儿。”
“祖母…”
“别劝我！”老太太嗓门猛地拔高，里头藏着丝颤音，“只要能让你好，什么法子我都认！放她走？除非我死了！”
裴衡不说话了，眼睛定定地看着祖母。
“祖母若执意如此……那…孙儿真的走到那一步，也绝不能连累无辜性命。不然，我九泉之下，亦难心安，死不瞑目。”
“你说什么浑话！”老太太手里的茶碗“哐当”砸在桌上，茶水泼出来，烫了手也顾不上。
她猛地站起，膝盖骨狠狠磕在椅子腿上，颠簸着几步就冲到床边，指着裴衡的手指头都在哆嗦。
“什么死啊活的！不准说！不准！”
话没说完，泪珠子先掉下来，落在地上。
裴衡抬眼，正撞进祖母通红的眼眶里。
老太太一把抱住他肩膀，哭声闷在喉咙里。
“我苦命的儿啊……”
她枯瘦的手在裴衡背上摸索，从脖颈子一路摸到凸起的肩胛骨，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摸出骨头的形状，确认这身子骨还在。
“打小就没了娘，爹又不管事，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我留个人在你身边，有错吗？”
裴衡僵住了。祖母的头发蹭着他脸侧，一股淡淡的皂角味儿，和小时候哄他睡觉那会儿一样。
他想说“没错”，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口又轻又长的气，叹了出来。
帐帘在光里晃悠。他好像看见娘就坐在那片光晕里，影子淡淡的，眼神软和。
他抬起手，轻轻盖在祖母那只还在发抖的手背上，没出声。
屋里只剩下老太太压着的、断断续续的抽噎。
晌午，厨房开始忙。
三个仆妇蹲在灶台后择菜，手里的豆角掐得咯吱响。
“听说了没？大公子不喜那丫头打算把她送出去。”
婆子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着豆角上的绒毛，声音压得低，眼风却往院门口瞟，像怕被谁听见。
“送出去才好。人家张家小姐才是正经门户，等公子好了，自然要娶进门的。一个不知打哪儿来的粗使丫头，还真当自己能留下来？”
另个婆子撇撇嘴，手里的菜刀在案板上剁得邦邦响。
“话也不能这么说，公子病重的时候，她夜里还往灶房跑，给炖粥呢……”角落里的婆子叹了口气，把择好的菜往竹篮里放。
“那又怎样？冲喜的丫头罢了，病好了，自然就没用了。”
颜姝刚洗完澡，进来端自己和黄莺的饭，脚步轻，没人听见。那些话，一句不落钻进她耳朵。她没吭声，先弯腰，往灶膛里塞了根柴。
火光“腾”地窜起来，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
“几位婶子倒是消息灵通。”
颜姝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不高，却像块冰扔进滚油里，炸得那三人手一抖。
婆子们慌忙回头，见是她，脸上的窃笑僵住，手里的活计也停了。
“我们……我们没说啥。”
“没说啥？”颜姝往前走了两步，手里的软布被攥得发皱，她却笑了，笑意没到眼底，倒带着点凉。
“说我是粗使丫头，说我没用了，说张家小姐才配得上公子……这些，算没说啥？”
站在最前面的婆子脸涨成了猪肝色，往后面缩了缩。
颜姝不紧不慢往前迈了半步，声音清亮，压过了灶膛的噼啪声。
“当初公子病重，怎么不请张家小姐来冲喜？偏偏要把我这粗使丫头硬拽进来？”
婆子们被问得哑口无言，手里的菜刀、豆角都忘了动。厨房的油烟味好像突然变浓了，呛得人说不出话。
“往后嘴巴干净点。”颜姝转身要走，又回头瞥了一眼，“记好了，我颜姝这人，心眼小，睚眦必报。为你们自己好，就把嘴闭严实点。若再让我听到半句不该听的……仔细我哪天心情不好，把你们舌头一条条扒出来，切丝爆炒，当下酒菜！”
颜姝端起两碗饭出了厨房往耳房走，虽然出了那口气，但火底下藏着的那点堵，却没散。
黄莺正坐在小凳上缝补被勾破的袖口，见她进来，笑道：“姐姐，你可算来了，我肚子都饿瘪了。”
颜姝把碗递过去，自己却没坐，蹲在门槛上，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糙米饭。
米粒沾在筷子上，滑溜溜的，怎么也夹不稳。
“姐姐，你怎么了？”黄莺咬着筷子，歪头看她。
“没事，可能早上吃多了，我出去消消食。”颜姝把筷子往碗边一搁，勉强笑了笑。
她起身往外走，黄莺在身后“哎”了一声，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院门口的风带着点草木香，吹在脸上却没让人松快。
说到底，她不是气那些仆妇嚼舌根，而是自己。
明明打定主意，攒够积分就拍拍屁股走人，从此天高地阔两不相干。可偏偏还是被被几句话，搅得心烦意乱。
【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较大】
系统的声音突然在脑子里响起来，比往常柔和些。
【鉴于裴衡近期生命体征平稳，叠加宿主修炼进度达标，支线任务模块现已解锁。另外，王嬷嬷对你的好感值目前为30，特此奖励30积分】
这串信息清晰又突兀地钻进颜姝混乱的思绪里，她脚步一顿，愣了愣：“什么？”
她用力眨了眨眼，仿佛要确认自己是不是被那些婆子气出了幻听，刚才那点堵忽然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瘪了。
“早不说，害得我憋半天。没想到你这系统，挺有人情味儿。”她忍不住笑出声，声音不大，却带着点释然。
【……宿主开心就好】
系统的声音似乎顿了顿，像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颜姝脚步轻快地绕到假山石后。这里僻静，少有人迹。
只有几丛瘦伶伶的野菊，顽强地从石缝里挤出脑袋，被风戏耍着，吹得东倒西歪，却依旧牢牢抓着脚下的方寸之地。
刚站定，眼前忽然亮起一片淡蓝的光屏。
她眨了眨眼，指尖下意识往前探了探，光屏上“支线任务（攻略图鉴）”几个字闪了闪后，底下……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人名挤得几乎要溢出光屏。
她凑近了些，眼睛慢慢瞪圆。
最顶上是“王嬷嬷”，名字旁还画了个小小的拐杖图标。
往下翻，“黄莺”两个字后面跟着只扑棱翅膀的小鸟。
“这……连烧火的刘叔都有？”她指尖在光屏上划了划，一片不可置信。
划着划着，指尖顿住了。
“裴衡”两个字排在中间，字体比旁人深些大些，旁注是“关键人物”，后面跟着个小小的药罐图标。
再往下，“张家小姐”四个字跳出来，旁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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