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的大巴。准时十二点,带队教官点过名,学生们便依次上车找空位坐下。
引擎声陆续响起,大巴分批驶出校园。
从学校到栖云山基地,不堵车的话一小时。或许是车程短,也或许是新生之间还未熟络,车上始终很安静,只有空调低沉的送风声与偶尔响起的、压低的交谈。
江叙偏头望着窗外。
他的视线落在不断向后流走的街景上,但细看之下,那双瞳孔并未真正聚焦,漫无目的地一一掠过。
自开学报到后便是紧锣密鼓的军训,没有时间去看过荣城。至于报道那天只有满身的疲惫,无暇他顾。
如今隔着车窗,算是第一次真正打量。
但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荣城和望城,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钢筋水泥森林,一样规整的绿化带,一样闪烁的霓虹与车流。
如果他当初选择的是望城大学,或许和现在也没什么区别。
江叙仿佛在寻找某种不同,可具体要找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那感觉虚无缥缈,如同指尖试图握住一缕风,摊开手掌,只余下空荡的凉意。
江叙最终阖上眼,向后枕进柔软的椅背里,不再看向窗外。
驶往栖云山基地的途中,两侧林立的高楼大厦渐渐稀疏。视野顺着绵延的绿化带延伸出去,远山淡淡的轮廓间,已能望见基地的些许影子。
江叙的手机被收在行李架上的包里。他偏过头对身旁的岑归青说:“问下祁炎。”
岑归青温顺点头,打开聊天框打字。
【岑归青:在哪。被保安丢出去没。】
消息几乎是刚发出去就得到了回复。祁炎发了个冷笑的表情:【坏消息送给你,非常不合你的意,你大爷我顺顺利利进来了!】
【岑归青:啧,基地保安估计眼瞎了。】
发完消息后,岑归青按灭手机,“他已经到了。”
江叙从喉间发出一声嗯。
——
此时此刻,栖云山基地里。
大巴车陆续抵达栖云山基地时,祁炎早已混了进来,随便找了个队伍跟在最后面。
刚开学面孔生疏,只要不点名报数,祁炎一点也不担心会被发现。
等到江叙他们到了之后,祁炎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听起来一切都很完美,没有破绽。
但可惜祁炎的运气有点差,没等他松懈多久,跟前突然立了个人影。
祁炎一抬眼,认出是食堂门口遇见的那个装货。
他记着自己此刻不能惹事,迅速别开脸,只当没看见。
然而下一刻,前方带队的教官小跑过来,利落地敬了个礼:“总教官,需要在这里停下吗?”
祁炎:“?”
什么,这个玩意儿居然是总教官?
周凛的作训服确实和学生不一样,但偏偏也和教官的不一样。
祁炎压根没往他身份这方面想过。
一股霉运临头的预感。祁炎暗自磨了磨后槽牙,万一这老东西不仅记得他,还顺便记了仇,当场戳穿他怎么办?
他倒是不怕后果是什么,但很烦,非常烦,因为他肯定会被赶出基地里。
祁炎收敛了所有锋芒,跟其他守规矩的普通学生一样。敌不开口他不说话,目不斜视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周凛看了下手中地形图的方位说:“继续前进,过了前面那个坡再停。”
“是!”
教官小跑到前面带路。
周凛却没有离开,不紧不慢地走在队伍末尾,姿态极其自然。
平静地过了几分钟,祁炎觉得这人应该是没认出来。整个队列一兜子人,说不定根本没看见他。
但随之而来的新麻烦是,他不太好溜走了。
口袋里的手机轻微震动两下,他低头瞥一眼,是岑归青发来的消息。
祁炎想了下,决定采用高中课间操的原始方法。
——“脱离队列系鞋带,系了又解、解了再系。再一抬头,呀跟不上了。”
还没行动,身旁的周凛忽然漫不经心地开了口:“我有点脸盲,一般人不太记得住脸。”
祁炎眯起眼,等着他的下文。
“所以一开始真没认出你,”周凛的视线落在他耳朵上,“但我记人靠特征,你这一排耳钉,确实挺显眼的。”
祁炎不爽:“你又要打小报告?”
周凛一挑眉,什么叫“又”?
“别说得这么难听,非本校学生混进基地,听起来像我的失职。”
祁炎嗤笑:“所以还是要打小报告。”
“要是想赶你走,认出你的时候就说了。”周凛低头看了眼手机,单手快速点了两下,“你的朋友好像快到了,他知道你混进来么?”
祁炎皱眉:“……你不是脸盲吗?”
认出他是因为耳钉,他认。可江叙身上没有任何饰品,军训服一模一样,特征在哪里?
周凛面不改色,随口胡诌:“间歇性脸盲。”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朋友知道你来了吗?”
祁炎没心思纠结脸盲会不会间歇发作的科学性,看着一分一秒过去的时间有点急躁,语气也染上了些许不耐。
“他当然知道,我现在就要去找他了,问这个干什么?”
周凛宽容且好心,显得很好说话:“那你去吧,车停在西门入口。”
祁炎也懒得琢磨他话里有几分真,转身就闪进了旁边的小路。只要现在不被当场揪住,他才不管后续——这么大的基地,还能精准逮到他再把他丢出去不成?
至于对方说的方向,祁炎根本没听。岑归青给他发的位置,他也不相信。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早就提前打听好了各个营连的露营地点。
——
栖云山上风景宜人,一半开辟出来作为基地,另一半是旅游景区。
基地背靠着一片茂密的阔叶林,过滤了午后有些炽热的阳光,在地上投下斑驳摇晃的光影。
这片林间空地宁静开阔,像被自然隔出的世外天地。
刚下大巴的学生们顿时活泛起来,三五成群地散开,拍照的拍照,聊天的聊天,像出了笼的鸟。
带队的万教官没急着整队,只走在最后确保没人掉队。
眼前视野毫无遮挡,近处青翠的山色层层晕染,渐次淡入远天的蓝,美得像幅浑然天成的画卷。
秦赫生举起手机拍了几张风景照——随手一拍甚至不需要找角度就很好看,最后点了几张发了个朋友圈。
朋友圈发布后几秒就跳出红点,秦赫生没点开直接退了出去,转头想跟江叙搭话。
目光掠过对方侧脸时,他顿了顿。
山风掠过男生黑色发丝,眉眼轮廓更加清晰。灰褐色的眼睛淡淡看过来的时候,总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
秦赫生隔着几步问:“这里风景很漂亮,要不要给你拍几张照片?”
江叙:“不用。”
他拒绝得利落,却并不让人难堪。反而生出一种“顶着这张脸不管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是理所当然”的感觉。
秦赫生有点遗憾,他室友的颜值配上这里的风景,再加上他的拍照技术,简直二拖一的完美。但也理解有人确实不喜欢拍照,也有人拍照不爱被拍到正脸。
一路走到了驻扎营地,这是一片极为开阔的林间空地,一侧临着溪水,另一侧靠着缓坡。
空地四周有几个固定火塘,旁边还有一排烧烤架,再往前走是一个搭好的大型帐篷,打眼一看物资齐全,应有尽有。
眼见人群越走越散,万教官扯着嗓子喊了几句:“营地范围就是这里,现在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了,必须在天黑之前回到营地搭帐篷睡觉——”
刚才还勉强成型的队伍,这下彻底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各自飘远了。
江叙刚放下背包,身后就传来窸窣动静。祁炎不知从哪钻出来,悄摸藏到了对方身后。
“猜猜我谁?”
祁炎没伸手捂江叙的眼睛,江叙既没回头看,也没说话。
“……”
空气安静了两秒。
但祁炎很坚持,硬生生站在原地等着江叙猜出来。
江叙划着手机屏,头也不抬:“祁火火你无聊死了。”
——连声音也没变,有什么猜的必要吗。
“答对,作为奖励。”祁炎打了个响指,兜了一大把青色果子坐到江叙身边,“你尝尝,我洗过的,这个可好吃了。”
正好岑归青也过来放东西,瞥了一眼:“你毒死自己随便,别毒到我们阿予。”
“没毒。”祁炎懒得搭理这人,他偏头跟江叙认真解释:“哥,肯定没毒。我小时候就吃过这个,你看我现在吃几个给你看。”
他话很多,青果子塞不住嘴:“我之前就说过的,小爷我户外生存能力不是吹的,这山上能吃的我都认识。就算现在把我们关这里一个月,我都能让哥饿不着。”
祁炎及时停嘴,果子本来就不大也不多,再吃就该没了,本来全是特意给江叙摘的。
他挑了一个最圆润滚滚的果子,送到江叙嘴边。
“你尝尝,真的真的没有毒。我刚吃了那么多,都没有事。”
江叙倒不是在意有没有毒,只是现在不太想吃东西。但祁炎很执着,执着地想证明没有毒。
江叙张嘴咬住,酸甜的汁水在口腔里融化,和平时吃过的其它水果区别很大,是脆生生的口感。
祁炎很确定:“哥信我了,没毒。”
他从帐篷那边找了个小盘把剩下的果子装好,放在江叙手边。
江叙看着手机,祁炎就在旁边盯着他。
江叙开口:“别看我。”
祁炎:“没事做。”
其实祁炎很喜欢户外生活,尤其是像栖云山半开发的山林,意味着随处都能发现有趣的东西
但相较之下,他更喜欢待在江叙身边。
和高中时一样,祁炎一直认为自己是坐不住,接受不了安静学习的类型,要他干坐不动等于要他命一样。
可认识江叙后他发现,如果能和对方待在一起,就算在教室里学一整天也不会无聊。
祁炎爸妈对于他的变化都觉得离谱。
江叙说:“手机打开。”
祁炎照做,“怎么了?”
江叙拿过他的手机点了几下,还给他的时候屏幕一整面全是文字。
祁炎头有点晕,“这是干什么?”
江叙言简意赅:“让你看书。”
……看书。
他知道自己脑子没岑归青好使,就跟高中做题一样,江叙和岑归青看一眼就能做出来,他盯一下午都读不懂题目。
他试过认真学习,但留给他的深刻教训是——不要轻易思考。
祁炎乱做的卷子能考50分,认真思考斟酌每一题后,考20分。
对于看书这事,他也不是完全看不进去。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勉强能看,但江叙在面前就完了,一个字都不往脑子里进。
“看不进去。”祁炎老实道。
江叙没说话,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转过来给他看。
屏幕上是祁炎的聊天框。
在对方发来的一大堆消息里,其中有一条是——
【祁炎:我昨天晚上看了个书,是……】
祁炎脸皮厚:“带图的。”
江叙懒得理他,低头继续看手机。
祁炎坐在地上,侧头仰视江叙,偏硬的黑发无意识地蹭过对方的手。
他毫无自知之明:“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江叙已经适应旁人投来的视线,但正常人不会跟祁炎一样直勾勾,看不清还要坐近看。
他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阴影,掩去所有情绪。
江叙忽然伸手碰了碰祁炎右侧耳骨——那里戴着三个带细钻的银色耳钉。
现在可能没人评价,但在高中时,他没少因为这个挨老师的骂。但说归说,祁炎不改。
祁炎呼吸有点定住了,被江叙碰到的地方,以及没碰到的地方,都忍不住发烫,泛起了一层绯红。
“哥……”
祁炎下意识把侧脸往江叙手中蹭了蹭。
但江叙似乎只是为了感受耳钉上的细钻触感,很快收回了手,徒留祁炎耳骨处若有若无的酥麻感。
江叙说:“反光闪眼睛,你不知道么。”
祁炎讨价还价:“……那我把耳钉摘了后可以坐这里吗?”
江叙:“不可以。”
————
祁炎转身离开,正好瞥见岑归青在不远处的木台前处理食材。他三两步凑过去,压低声音:“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所以才没过去?”
放在之前情况下,这家伙肯定比他还会刷存在感。今天却一反常态,罕见地没有出现在江叙身边,反而安分地在这里做杂事。
岑归青手上动作没停:“我知道什么?”
祁炎笃定:“你知道哥其实想一个人待着。”
岑归青难能感慨,“你高考过后是不是就没用过脑子了?也是,毕竟没有需要你思考的事情了。”
“我跟阿予又不会心灵感应,怎么可能知道他是想独处还是需要跟人说话?”
祁炎还是觉得哪里不对,“那你刚才为什么只说一句话就走了?”
“因为我有眼力见。”岑归青手下切菜切肉的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受影响,“阿予当时有事,他在填表,你没看到?”
“……”祁炎拧紧眉头,“真的假的?”
光顾着看人去了,谁还记得手机屏幕上是什么东西。
作为某些关系,岑归青其实是不太想提醒祁炎的,蠢成什么样跟他没有关系。
但从江叙的角度考虑,岑归青不希望祁炎因为转不过来弯而惹江叙心烦
岑归青能忍受祁炎,只是因为江叙不介意,且这人确实没有坏心,只是偶尔真心办错事。
岑归青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我建议你稍微提升一下,否则哪天连人都见不到了,你还不知道原因。”
这句话让祁炎警惕起来。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思考了很多。
“岑同学,”祁炎表面态度伪装良好,但手里却不停地转着手机,“你能不能指点我一下?”
岑归青扬了下眉,“不叫姓岑的那家伙了?”
虽然这么叫是事实,但被当场戳破还是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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