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舍死了。
正如梵西所预料的那样。
死在新都瓦特纳的城门口。
那时他刚和贝蒂亚的来使商谈完矿区开采技术交流的事宜,兴高采烈、干劲十足地打马从城郊归来。
那天雨下得很大,他背朝上倒在泥地里,金发被暴雨打成一绺一绺,搭在已经苍白褪色的脸上。他的眼睛睁着,雨水冲刷过他的眼睛,仍像是块漂亮温润的翡翠,只是逐渐失去光泽。暴雨冲刷掉咸腥的血气,受惊的马嘶鸣着,如同人在哀哭。
那时梵西刚从地精工坊门前的地板上醒来。时间碎片在夜间变化,原本的旅馆变成了地精工坊的店面。
人们大多因为暴雨而留在家中,直到下午骤雨初歇时,才陆陆续续得知了塞拉菲拉法医的尸检结果。
“是心脏麻痹。”法医将脏污的手套摘下,“经年的征战让他的身体不堪重负。也许是暴雨催动了他的旧伤,也许只是一场意外。”
他目露惋惜:“真可惜,这么一条年轻的生命。他是个英雄。即使他让塞拉菲拉吃了很多亏,我依旧尊敬他,并为他的离开感到遗憾。”
梵西举着黑伞穿行在瓦特纳的长街上。街上人流如织,仍旧以兽人、地精等沃陆尔特种族为主,但已经有了不少贝蒂亚甚至塞拉菲拉面孔。
当娜丝塔夏拉着工坊里的地精询问的时候,他只是很无奈地摊开手摇摇头道:“没有办法。没有商业之神的保护我们要怎么把我们锻造的东西卖出去呢?没有闪闪亮亮的金币我们要怎么活下去呢?”
“卖报卖报!副手特里亚上台,兽人家族愤然离席,沃陆尔特联盟岌岌可危!”报童清澈的童声在长街回荡,她的尾巴上长满了新生的绒毛,还是一只刚换毛的小兽人。
暴雨又一次倾盆而下。
这个雨季尤其的长,暴雨不间断地整整下了三个月。
瓦特纳的居民从最初的惊讶、愤怒、咒骂,到最后的惊惧、疲惫、麻木,也只用了三个月。
特里亚上台又下台,兽人家族宣布恢复海拉王国,又很快失去声音,地精们把瓦特纳的城墙修补了一次又一次,不知是谁的利爪和符文咒语仍旧像雨点一样不断地落在这座坑坑洼洼的城墙上。
梵西举着黑伞在大街小巷穿行,走过瓦特纳的每一个角落,黑发黑伞,倒像是个报丧人。
“你看这圣物恢复要多久啊。”梵西收了伞站在街边,买下一份即将闭店的矮人餐厅的卷饼。
她和娜丝塔夏分食着最后一份卷饼,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这高坐总统府的人都换了四五轮,它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我都要怀疑我们两个都算错了。”
“再等等吧。”自从知道阿舍的死讯之后,娜丝塔夏就一直挺沉默的。
“再等等。”她说。
台阶下的水慢慢涨起来。
梵西略显烦躁地用鞋跟踢了踢台阶:“再涨下去城外的沟渠都要变成大江了,地精设计的排水系统再精妙也顶不住这么大的水流量。更别说郊外那些农田,今年恐怕要颗粒无收。也没人想办法让这雨停一停吗?”
娜丝塔夏“嗷呜”一口卷走最后一点卷饼,嚼得很用力,仿佛心里有火:“人要怎么让天停止下雨?”
梵西轻笑:“在沃陆尔特待久了,你是忘记这个世界上还有魔法和神明的存在了吧?”
“这世界上可没有雨神。”咽得有点急,娜丝塔夏随手接了点雨水喝下,“嗯?这个雨水怎么还带点咸味?”
“可是有司掌潮水的神啊。”梵西在空中画出海神教会的纹章图样,“这不就是吗?”
“可恶。”娜丝塔夏跺了跺脚,“圣物不会也被他们顺走了吧?”
“不太可能。”梵西摇头,“海神教会手头有哪几件传家宝大家都一清二楚。更何况森林清泉这种级别的东西,有了是不可能藏得住的。”
“等森林清泉恢复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娜丝塔夏皱眉,“我总觉得瓦特纳已经不能多待了。”
“再等等吧。”这会说这句话的人变成了梵西。
“再等等。”
她们等待着的机会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方式实现。
在暴雨落下的第一百零一天,瓦特纳的排水系统终于不堪重负,变成了一尊不断向外吐水的洪荒巨兽。
地精们曾经引以为傲的高耸城墙如今已经变成了他们无法逾越的巨大牢笼。几大城门全部被钉死,人们只能绝望地攀爬那光滑无隙的城墙。
“又是……他们……”娜丝塔夏在城墙上喘着粗气,显然即使以她训练有素的身体,攀爬这座城墙也非常困难。
“我看……报纸上说,他们不是已经再次掌控了矿山吗?这又是在干什么?”
梵西的情况比她好一点,至少能囫囵说出话:“阿舍残党还在。要是我,就会想办法斩草除根。”
“没想到……你也是这么狠的人。”
越接近终点,她们的力气就流失得越快。
咸湿的雨水浸透她们的衣物,每动一下就能感觉到冰冷的衣物贴在身上那种刺骨的感觉。大雨模糊视线,发丝黏在头皮上,一举一动都有即将被洪水淹没的窒息感。
梵西抽空回答娜丝塔夏的评价:“想要击败你的敌人,要先站在他们的角度上思考。”
“坚持一下。”她腾出手来拍拍娜丝塔夏的肩膀,“我好像感觉到圣物的气息了。”
“你已经……因为失温出现幻觉了?等一下,我好像也感受到了。”
两人挣扎着爬到城墙顶端,发现这里正是之前悬挂着沃陆尔特联盟的旗帜的地方。
而在那已经因为经年的风吹日晒而变得残破的旗帜下,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生命气息的清泉正在汨汨流淌。
“你看,娜丝塔夏。”梵西抽抽鼻子,“谜底就在这里。可我们从来没有想到。”
娜丝塔夏回以沉默。
整个城池因为洪水的肆虐而充斥着痛苦与哀嚎,逐渐上涨的水面上已经能看到各式各样的浮尸,男女老少、各类种族,都被定格在最惊恐的那个瞬间,他们的身体被雨水泡发,皮肤苍白,漂在那些仓皇逃命的人群之后,反而比沉默不语的洪水更具有威慑力。
她们已经能预见到整个城镇的终末和消亡,而她们眼前弥漫着磅礴的生命气息,代表了生命的新生和伊始。生和死的气息在破碎的旗帜下交织。
可以救的吧?只要当时有人能爬上城墙、会利用圣物,一定是可以救下至少一部分人的吧?
梵西沉默。
“喂!有人能爬到最顶上吗?”
城墙下传来声嘶力竭的呼喊。
梵西身边传出回应:“有的!有人看见我的妻子了吗?她和我一样黑发黑瞳。”
梵西这才发现原来她们站的地方不远处还有一个人。他应该不是从墙里逃出来的,因为他衣衫整齐,现在正举着伞使劲趴在往城墙下看。
梵西也朝着墙下应声,墙下的人正传递着一个布包,里面传来几声微弱的啼哭声。
那是个孩子!
意识到这一点的梵西又翻身下了城墙。
“喂!”墙边举着伞的男子喊道,“你又下去做什么!”
他放了好几根根绳索下去,朝下面喊:“还有力气的人,抓着上来!”
他的沃陆尔特语并不利索,但还是竭力放大了声音让人听清。
梵西爬到之前向墙上呼喊的人身边,朝着他伸出手:“还能爬吗?”
那人并未说话,似乎是那句呼喊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从背后的人手中接过那个布包,递到梵西手中,随后就因为脱力坠下了城墙。
梵西只来得及擦到他的手臂。
墙下有无数人像他一样一个个从城墙上剥落。
洪水逐渐上涨。
人类如蝼蚁,在自然的伟力前毫无还手之力。
梵西竭力将能救的人都绑上了绳索,直至自己也几近脱力。
但这同样也是徒劳。
城内洪水逐渐上涨,并没有因为这座城池的覆灭而停下来的意思。
“走吧。”
那个黑发黑瞳的男子抱着婴孩一脸悲戚,他显然已经能猜到自己的妻子早已遇难,否则母亲怎会愿意丢下自己的孩子?
他对着梵西和剩余的幸存者们说:“你们跟我回丝莱吧。作为商会的一员,至少可以活下去。”
有人摇了摇头表示要与故乡共存亡,有人则默默背起了黑发男子所剩不多的行囊,有人爬上旗杆将沃陆尔特的破碎旗帜折叠放入胸口。
他们翻身上马,准备在洪水漫过城墙之前离开这里。
黑发男子看了看梵西的眼睛,又看了看娜丝塔夏,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小姑娘,你是丝莱人吧?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去?”
梵西轻轻摇头,逗了逗他怀中的婴儿,笑着说:“不必了,叶商会长。我们会在未来重逢。”
洪水逐渐上涌,漫过城墙,梵西意识中最后一道光芒,就是洪水没过墙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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