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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泥潭捞月(六)

小说:

第一女首辅

作者:

南冬十四

分类:

古典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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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想着,人已经到了净心堂门口。

郑伯见他手里拿着个包袱,连忙上前接了过来,道:“你怎么才来,先生等你许久了。”

袁浣山连忙回过神,行礼道歉。

净心堂他是第一次过来,听闻以前从未有学生来过,他不知该不该高兴,毕竟待会儿先生可能会将自己臭骂一顿。

郑伯回过头,嘱咐他快些走。

袁浣山应声称是,加快了些步子,跟着他穿过一处庭院,来到先生的寝房。

将人带到后,郑伯便退出去,守在门口。

袁浣山看着床榻上脸色苍白的老人,突然有些恍惚,似乎记忆中,讲堂上那个先生虽然两鬓斑白,因年迈而身子始终有些佝偻,言行举止无不露出作为儒者的从容淡定,谈到学问之时,眼里总是带着严谨与探索。

每次他一看见先生这个眼神,总会心生愧疚,自叹不如。

但如今,床上的老人似乎被抽去了最后一丝力气,眼眸暗淡,如同寒风之中摇摇欲坠的枯枝。

他有些不敢喘气,撩袍下跪,声音轻缓了些,道:“学生有罪,还望先生责罚。”

程暮靠在床头,缓缓睁开了眼,这句话,似乎狱中那个傻学生也说过,他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朝地上的人摆了摆手:“起来吧,我从未怪过你们。”

袁浣山不敢起,只是直起身子。

程暮叹了口气,道:“你给我倒杯茶水过来。”

袁浣山这才起身走到圆木桌旁,倒了半杯茶水,小心翼翼端了过去,等先生喝完,他放好茶杯,又跪回原处。

见此,程暮也随他去了,问:“见到谢旻了?”

袁浣山点头:“尚未定罪,但是那刑部的人已经将谢旻脚上戴上镣铐了。”

“你们怎么进去的?”

袁浣山有些心虚,半晌,才闷声道出“银子”二字。

程暮心中了然,定然是郡主吩咐过那帮狱卒。

“可想出什么法子了?”

“学生愚笨,暂时还未曾有。”

“谢旻可说过什么话?”

袁浣山有些惊愕,先生问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要帮谢旻,毕竟先生虽已辞官,但是程府乃是承袭百年的世家,长子又为国战死沙场,次子任督察院左副都御史,官至三品,朝中一大半的官员都曾受先生指点过,想来或许会有些法子。

但眼下先生卧病在床,他也不好开口。

“谢旻说过,或许与三年前陛下善冠偷工减料一事有关。”

程暮一怔,眼底露出一抹笑意,亏这傻学生能联想到此事,不过也好,总算是有一条出路,难怪郡主会不遗余力地将此事闹大。

袁浣山盯着先生的神情,有些捉摸不透。

若是国子监掌馔私贪了陛下善冠上的金丝线,可是如何证明那是善冠上的呢?

如今父亲不肯帮他,便只能盼望着周岘能从他父亲那得到一丝线索。

这时,头顶又传来一句:“时骞如何了?”

“回先生......”他语气顿了顿,原本不想说出来让先生忧心,可是看样子似乎先生早已知晓昨夜之事,便只能如实回答:“他今日晕倒在大街上,现下学生已将他送去医馆让大夫诊治,想来应该并无大事。”

程暮微微点头,又叹道:“也是难为他了,等他醒了就将人带回这园子里养着,谢旻一事,你们二人不必插手了。”

他猛然呼吸一滞,忙道:“先生,可是有了法子?”

程暮反道:“你方才不是说谢旻说过了?”

袁浣山满脸疑惑,须臾才反应过来先生所说之意,道:“可是现下并不能证明那金丝线就是陛下善冠上的,何况,若没有人帮谢旻,他被关在狱中,什么也做不了,说这些也没什么用。”

“非也,有些事,只要一说出来,听者有心,便有人接手去做。”

“先生怎能如此笃定会有人去查?”

程暮笑了一声,只问:“你还没想明白?”

袁浣山哑然,欲言又止。

程暮没给他回话的机会,他知道眼下他也说不什么来,续道:“时骞在张阁老府邸门口跪了一夜也没见上人,只得了只言片语,你父亲官至工部尚书亦是不愿帮你,那吏部尚书姚大人的孙儿也在其中,却也未曾出过面,他们都是这朝中的肱骨之臣,却都不愿掺和进来,你可曾想过这是为何?”

声音虚弱,但却沉稳。

袁浣山抬眸望去,虽然先生早已辞官,但字字句句似乎都表明他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

明明是六月,他心里却生出了一丝寒意。

他伏地道:“学生愚笨。”

程暮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陛下将此事交由刑部去查,便是刑部之事。你且回去将这句话一字不拉地告诉时骞,他会明白。”

话虽如此,倒也真没指望他能将人来回来。

少年心性,明白是一回事,怎么做往往又是另外一回事,

“是。”

袁浣山松了口气,虽然他听得云里雾里的,但看先生的意思,谢旻应该不会有大碍。

不过,他可能劝不了沈时骞。

从净心堂出来,抬头一看,雨势不知何时小了许多,他从郑伯手中接过包袱,正准备往大门走去,脑海中突然想起了方才在斋舍赵不言说的那番话。

他转身看着郑伯,犹豫道:“正月里马球会......先生设宴那次,郡主可曾传见过谢旻?”

郑伯一愣,随即摇头:“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

“无事。”

他仔细看着郑伯的神情,却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郑伯拿出一个斗笠,递给他道:“戴上吧,别淋雨生病才好。”

袁浣山双手接过,作揖拜谢。

等他回到医馆之时,雨已经停了。

药童见他进来,走上前道:“方才你送来那个病人半昏半醒中抓着我师傅的袖子不肯松手,嘴里还叫着一个人名,师傅挣脱不开,没办法便让我拿剪刀将袖子剪断了。”

袁浣山嘴角一抽,这人生病之时怎么老是爱扯着别人袖子不放,回想起他们刚入园之时,这人发了烧,扯着谢旻的袖子不放,差点他就要拿剪刀将袖子剪了,幸好当时谢旻伸手拦住,这才保住了袖子。

眼下倒好,又扯上了老大夫的袖子。

他苦笑道:“无事,他本来就这样。”

药童一脸不解,问:“本来就这样?那样?”

袁浣山一时语塞,须臾才道:“我带了些衣服过来,这就去给他换上。”说着,径直往沈时骞那走了。

刚进门就见床上躺着的人手中还紧紧握着半块布料子,袁浣山想笑,但看他那苍白的脸,笑意又散了七八分。

谢旻还在狱中,眼下这人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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