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亦都葬礼的余痛尚未消散,赫图阿拉城又迎来了一场风雪。佟佳夫人的病情在太医的精心调理和玉章、乌林珠的日夜侍奉下,虽无恶化,却也未见起色,终日缠绵病榻,神思恍惚。玉章的心如同被这春寒浸透,既要担忧母亲,又要安抚沉浸在丧父之痛中的妹妹乌林珠,还要照顾年幼却日益活泼的洛博会,整个人清减了许多。
这日午后,玉章正坐在暖阁的窗下,教洛博会认几个简单的汉字。小家伙依偎在母亲怀里,胖乎乎的小手指点着书页,咿咿呀呀地跟读。阳光透过窗棂,带来一丝难得的暖意。
突然,福佳神色匆匆地进来禀报:“福晋!额亦都大人府上派人急报,宫里刚刚下了旨意到老宅,是…是关于四公主和图尔格大人的!”
玉章心头猛地一跳,手中的书册“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作为知晓后世脉络的灵魂,她模糊记得穆库什公主在额亦都去世后,似乎是被指婚给了图尔格。但那段历史的冰冷记载,远不及此刻亲耳听闻旨意的万分之一冲击。努尔哈赤不容置疑的意志,裹挟着冰寒的现实,狠狠砸在了眼前,砸在了她最亲的家人头上。
将穆库什公主…阿玛的侧福晋…指婚给八弟图尔格?玉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胃里翻江倒海,几欲作呕。图尔格是觉罗郡主所出的嫡子,而穆库什公主是阿玛的侧室,是图尔格名义上的庶母,这…这简直是□□!是悖逆人伦纲常!她自幼浸润的儒家礼教在她灵魂深处发出尖锐的警报与彻底的排斥。更遑论,图尔格已有明媒正娶、感情甚笃的正妻茉雅奇,茉雅奇是佟佳夫人的亲侄女,是她的亲表妹。这道旨意,无异于一道裹挟着伦理污秽的霹雳,狠狠劈在额亦都家族尚未结痂的伤口上,更是对她灵魂信仰的野蛮践踏。
“备车!立刻去老宅!”玉章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利颤抖,脸色煞白。她必须立刻赶到,哪怕明知无力改变什么。
额亦都府邸,图尔格院中。
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从内室传出。玉章几乎是踉跄着冲进院子,快步走进内室。只见茉雅奇伏在炕桌上,肩膀剧烈地耸动,手中的帕子早已湿透。她发髻散乱,往日温婉秀丽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绝望的惨白和难以置信的崩塌。看到玉章,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扑过来死死抓住她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声音破碎嘶哑:
“表姐!表姐!为什么…大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我是图尔格明媒正娶的妻子啊!是上了族谱的正室嫡妻!如今…如今要我退居侧位,向…向昔日名义上的庶母执妾礼?表姐…这…这是奇耻大辱!是灭顶之灾啊!比杀了我还难受!”巨大的屈辱感和对未来的恐惧彻底淹没了她。
“茉雅奇…”玉章心痛如绞,紧紧抱住表妹颤抖的身体,喉咙哽咽得发疼。她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的荒诞与残酷面前都苍白无力。努尔哈赤的旨意,就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刃,不容置疑,更不容违抗。那份来自后世的“先知”,此刻只带来更深的窒息与无力感。
沉重的脚步声裹挟着压抑的风暴踏进门槛,图尔格大步走了进来,刚从军营被急召回,风尘仆仆。这位以勇武著称的年轻将领,此刻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一双虎目赤红。他径直走到玉章面前,声音低沉,带着被强行压抑的颤抖:“七姐…旨意…是真的?”他手中紧攥着那份明黄的谕旨,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它捏碎。
玉章沉重地点头,目光扫过那刺眼的黄绢,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她的伦理认知里。“八弟…旨意已下…汗命难违…”
图尔格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几行字上,穆库什公主…那个名义上是他庶母的女人…汗王竟然要将她指给自己做福晋?还是正妻之位!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深爱的茉雅奇,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将被生生剥夺正室的名分与尊严!这置他为人夫的责任于何地?置他对茉雅奇的誓言于何地?
“混账!”图尔格猛地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硬木桌案上,“轰”的一声巨响,厚重的桌面应声裂开一道缝隙,木屑飞溅。他胸膛剧烈起伏,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汗命难违?好一个汗命难违!这是要生生剜我的心!是要逼死茉雅奇!”他对穆库什公主本人或许并无深仇,甚至保有尊重,但这份旨意对他和茉雅奇之间深厚感情的粗暴践踏,对他身为丈夫保护妻子的尊严的无情剥夺,才是他愤怒与痛苦的根源。
茉雅奇被他暴怒的样子和那声巨响吓得浑身剧颤,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绝望的呜咽和更深的恐惧。
“图尔格!住手!”玉章急忙上前死死按住他青筋毕露的拳头,厉声喝道,“旨意就是天命!抗旨是什么后果?!那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你想连累整个钮祜禄家吗?想连累大额娘,想…想害死茉雅奇吗?”她看着弟弟眼中那交织着痛苦不甘和深深无力的眼神,声音嘶哑下来,充满了挣扎,“我知道…我知道这悖逆人伦,天理难容!我知道你和茉雅奇委屈…尤其是茉雅奇,这是天大的羞辱…可是眼下,除了…除了领旨谢恩,我们…我们还能如何?”
图尔格猛地闭上赤红的双眼,深深吸了几口气。再睁开时,眼中的狂暴被悲怆和认命所取代。他颓然地松开拳头,高大挺拔的身躯仿佛瞬间被抽去了脊梁。他缓缓走到茉雅奇面前,蹲下身,粗糙的大手带着细微的颤抖,极其轻柔地抚上妻子那布满泪痕的脸颊,声音沙哑:“茉雅奇…是我…对不住你…是我无能…护不住你…”
这声“无能”,这深切的愧疚和无力,彻底击垮了茉雅奇强撑的最后一点心防。她猛地扑进丈夫怀里,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仿佛抓住即将沉没的浮木,放声恸哭:“爷…我不怪你…不怪你…可…可我们以后…我该怎么办啊爷…”
觉罗郡主院中。
觉罗郡主靠在榻上,听完这晴天霹雳般的旨意,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浑浊的老泪无声地滑过眼角的细纹。她看着匆匆赶来的玉章,声音虚弱得像风中残烛:“大汗…这是要榨干你阿玛最后一点骨血啊…用一个公主,牢牢捆住图尔格,捆住我们家这棵大树…祖辈上,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只是…”她已无力愤怒,只剩下对权力算计的悲哀和对子女命运的深深无力。她连为儿子儿媳说句话的力气和资格都没有了。
穆库什公主居所。
相比图尔格院中的悲愤欲绝,穆库什公主这里是一片死寂的冰封。她独自坐在窗边,望着院中在寒风中瑟缩的新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
忽然,帘子被轻轻掀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姑娘怯生生地走了进来。宜尔哈——她与乌拉部贝勒布占泰的女儿,生得眉眼清秀,却因早产而体弱,性子也比寻常孩子安静许多。
“额娘……”宜尔哈小声唤道,手里攥着一块绣了一半的帕子,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一朵小花。她走到穆库什身边,小心翼翼地把帕子递过去,“嬷嬷教我绣的……给额娘。”
穆库什这才微微回神,低头看向女儿。宜尔哈的眼睛像极了她,却又带着几分布占泰的轮廓——那个曾经在战场上向她射箭的男人,那个让她在怀着宜尔哈时,就被丈夫当作弃子的男人。
她伸手接过帕子,指尖轻轻抚过那歪斜的针脚,喉咙忽然哽住。
“宜尔哈……”她低声唤着女儿的名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宜尔哈仰头看着她,眼中带着孩童的懵懂和隐约的不安。她虽年幼,却已能察觉额娘近日的不同——不再像从前那样偶尔带她去花园散步,也不再笑着听她背诗。她只知道,郭罗玛法下了旨,额娘要嫁给八哥了。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府里的人都用那样奇怪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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