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幼安将幂篱用水浸湿,往身上一批,一抹碧绿的身影便决绝地闯进了翻涌的火光之中。
不断有燃烧的梁木坠落,窜起的火影在姜幼安眼中更是如同侯府当年死去的冤魂一般重现。
她强忍着不适找到谢照,谢照已然醉过去。索性他福大命大,在空无一物的空处随地而卧,而那些易燃的酒也被他喝得一干二净。
她将谢照扶起。
重死了!
睡的跟猪一样!
姜幼安将谢照这个大块头靠在身上,顺势再去抢救那些手稿。
冥冥之中仿佛是天意,她写的同人竟未有半分伤损,在红红火火中被她放入袖中。
……
不多时,闻讯赶来的岑霁,见及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一袭碧绿襦裙步履蹒跚地自无边红火中缓缓走出,她的襦裙间已染上层叠黑灰,裙尾上甚至拖拽点点未熄灭的火星。她几乎是竭尽全力,将不省人事的旁人半搭在单薄的肩头,半个身子疲惫地直生生往前坠。
她身后是——
木梁乍裂,连天火光。
在看清来人是他的一瞬间,她掀下幂篱,挽起裙摆。
浅白幂篱随风向后,如一尾濒死的鱼曳入火光,化作灰烬。
而一袭碧绿的小娘子向前,仿佛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视若无人地奔入岑霁怀中。
岑霁于火光中清晰地看见,她抬起秋水盈盈的一对杏眸,潋滟泪光。一向胆怯又勇敢的她,被浓浓黑烟熏花的脸上不仅存在有惊无险的庆幸,更多的是再度亲临死亡的阴影。
姜幼安满脸珠泪,于他怀中闷声埋怨道:“岑霁,你怎么现在才来。”
“真可恶。”
这句嗔怪声微如蚁,是以人声鼎沸中,只有患有“聋疾”的他听得一清二楚。
劫后余生,也不忘行勾引、僭越之举。
岑霁心中暗忖。
却毫无意识地视若无人,出于本能地抬起手臂,条件反射地将怀间啜泣的她拥紧了一分。
眼观鼻鼻观心间,
浅竹欣慰不已,岑大人的一厢情愿终于有着落了。
飞云感慨不已,姜娘子的一厢情愿终于有着落了。
穿鱼麻木不已,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又在勾引郎君,且手段之高超,郎君竟又不曾阻拦!
三位“不已”真人纷纷转过身,火势扑灭后,吩咐其余众人离开,禁令任何人道出今日所生之事,以免生出是非;再护送不省人事的康王世子谢照回熙春堂医治。
回熙春堂的路上,飞云不禁同疑似“同党”的浅竹交涉:“你是不是也觉得,郎君同姜娘子,不一般?”
浅竹目不斜视道:“是。”
“你也看出姜娘子钦慕郎君了?”
浅竹冷睨一眼,“不是。”
飞云仔细分析了下浅竹两个回答,发现事情难道在往一个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发展——
郎君在一步步引诱姜娘子喜欢他!
这样一来,为何郎君屡屡对姜娘子一忍再忍,似乎都解释通了。
虽然哪里怪怪的。
飞云把这个伟大又合理猜想传达给浅竹,果然收获了浅竹的赞同。两人一对账,飞云发现自家郎君真是居心叵测、其心可诛!
尤其顶着那张俊美无铸的脸,姜娘子抵抗不了,也是人之常情。
“岑大人为何将姜娘子驱逐出府,我想不明白。”浅竹匪夷所思道。
“郎君虽现今光风霁月,但……”飞云提起岑霁七八岁时一桩趣事,那时他同穿鱼自觉主仆有别,背着自家郎君打水漂,未曾唤他一齐。郎君发现后,竟日日在他们打水漂之际,在一旁浏览经文。
“郎君也不打,就光看。”
“直到我们尝试地唤郎君一齐打水漂,郎君才加入。”
“岑大人在欲擒故纵?”浅竹道。
“浅竹实在聪颖。”飞云道。
“嗯,你也是。”浅竹道。
月光之下,两个大聪明自觉收获颇丰,也不约而同将郎君的秘密压在心底,好好守护。
熙春堂内。
岑霁准备检查姜幼安身上的伤患。
姜幼安直接道:“霁郎君,我大抵只有小腿上烫到些了火星子。”
她坐在塌上,本要自行卷起裙摆,岑霁却先一步蹲下身去,苍白指骨撩起缥碧色裙摆,露出一节光洁白皙的小腿。
两者的白是不同的,岑霁的指骨是冷白,似天山雪;而姜幼安的小腿是粉白,似浅菡萏。
修长无比的指骨展开在小腿上方,未有下一步动作,好似现将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合规矩。
此时望去,形成一种错觉,似乎岑霁正在掐住她的小腿。
因着身量高,岑霁手掌骨感而宽大,似是能将细窄柔嫩的小腿轻易地完全掐住,将浅菡萏揉出红痕。
姜幼安见岑霁倏然转身离开,轻轻一点小腿上烫出来的水泡,忍不住低声道:
“这时候害什么羞呀,岑医生。”
“干你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爱上病人。”
“不过嘛,你爱我也没关系。”姜幼安因着醉意,语调婉转娇柔,“表兄爱表妹,天经地义喽。”
信口开河。
岑霁闻言蹙眉。
第一念头是她并非他所谓的表妹。
岑霁的第二念头,才是指摘起姜幼安口中放肆的“爱”字来。
岑霁单膝跪地,亲自为姜幼安抹火疮膏。
因着醉酒脑袋晕乎乎,且经历一场火灾未存一丝气力,亲自为她上药这般亲密无间且足以避免的举动,姜幼安未曾纠结一分。
而岑霁更是以为理所当然。
他的玉瓷瓶经历一番劫难,他亲力亲为擦拭、修复,合情合理。
即使岑霁用力颇轻,蜻蜓点水般轻微一碰,在冰凉的药物作用下,姜幼安仍是疼得低吟一声:“啊,岑霁……轻点。”
娇嫩。
岑霁只得再度放轻力度,更是任由姜幼安两根手指拽紧他的直袖。
上完药膏,即使姜幼安先前道只有小腿曾受了伤,岑霁仍是将她全身上下逡巡一遍。
男人顶着一张疏离矜贵的清俊面孔,视线落到脸颊之际,她与他毫无别样心思的清正眼眸将将对上,竟瞧得姜幼安莫名兴奋,耳根一热。
姜幼安不禁感慨道:“完了,好喜欢这样冷漠无情的眼神。”看狗一样的眼神。
“岑霁,一定要保持对我爱答不理。”姜幼安神志不清道。
岑霁迟疑一瞬,从她顾盼生辉的棕眸上幽幽移开眼神,笃定姜幼安在耍新把戏——欲擒故纵。
岑霁已派人煎好了副宣肺解毒的方子,姜幼安饮完后,岑霁递给她一张麻纸:【你为何不顾性命再度闯入?】
岑霁不知晓姜幼安因何起死回生,但他知晓她再度闯入火中定当痛苦万分。
麻纸上的字迹似是因着落笔强硬且仓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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