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牧离去后,姜婵才发觉自己手心湿滑,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出了一身冷汗。
姜涛见妹妹唇色失血,欲要伸手安抚她,手伸至半路才觉失礼,遂调转方向,手握成拳,抵在唇边一声轻咳,“妹妹怕他?”
这话直击姜婵心底,她眉间微蹙,似是不知如何回答,随后才缓缓点头。
姜涛不由得升起一股豪气,顿时斩钉截铁,“有兄长在此,无须惧怕,”
他唇齿之间溢出淡淡酒意,五加皮特有的苦香和微辛形成复杂的香气。他按住她双肩,微醺的声音含着些笑意,“有什么好怕的呢?方才在席间,那两名……他已欣然笑纳。这等男人我早已司空见惯,自有对付他的手段。”
姜婵抬眼,正见姜涛微垂的眼皮将两只黑濯石的眼瞳掩得深邃莫测,她直觉一股未知的惶恐,“我觉得事情没这般简单,不过目前只能如此了。”
其实,那未脱出口的话是,她怕哥哥乃是那周郎自以为妙计高天下,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哩。
姜涛随手招来一名女婢,唤她去厨间熬些姜汤,这才匆匆赶回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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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牧虽身坐于席间,心却挂在后院。他不住往那重重幔帐后望去,只见罗帐仍旧低垂,不似有人,又见姜涛久不归来,顿时怏怏不乐,连酒也懒怠去饮。
那两名随侍的瘦马各自交换了个眼神,忙在旁斟酒。王之牧这才注意到两人,顿时说不上来什么心情,但肯定愤怒居多,她竟然送别的女人给自己。
观棋见他面上隐有不乐的迹象,忙将添乱的两人拉下,自己上前服侍。
没多久,姜涛便归席了。有主人在,方才顾忌主座不敢喧哗的众宾客重又浅斟低唱,觥筹交举,待那酒果肴馔又上了一轮,谈笑至晚,终于抵暮席散,方才作辞回家。
见王之牧一行人的车马已离开姜府,从小门里转出来的姜婵面上的紧张即刻消失殆尽。兄妹二人目送那车马越行越远,转过巷口再看不见。姜婵释重负般地吐出一口气,颇有死里逃生之感。
此时黄昏已绝,远处宝塔上的铜钟都撞过了,她不便久留,便顺势与姜涛作别,登上接她的马车,刚转过两道街口,猝不及防撞见王之牧那杀了个回马枪的车驾,二人打了个照面。
姜婵躲身不迭,隔着车帷也能感到那阴森森的目光倏忽而过,下意识便屏气敛息,一听到他那熟悉的声音便攥紧了手。
“你过来,我有事相商,”她正在踌躇之际,又传来王之牧那略带不耐的扬声:“就在大街上,难道还怕我剜了你?”
听到剜字,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不敢再推托,只好下车,复又登上他的车驾。踩凳时几乎趔趄了一下,却不敢掀帘而入,只在车辕处敛身跪好。
王之牧见她这般,以手支颐,有些漫不经心问道:“那两人是你做主送来的?”
姜婵直到今日宴席前才知道这回事,不过这会儿他怕王之牧把一切都怪罪到哥哥身上,只好硬着头皮应下。
王之牧屏息数声,一双凤目几乎钉在了她脸上,却没想等到这么一个令他心如刀割的回答。
他自顾自开口,“呵……你倒是对如何取悦男人心得颇深,只不过这二人庸脂俗粉,污了我的眼,”到后头半句,他的语气已是明明白白地携恨了,“你还是那般的有眼无珠。”
姜婵面色越发失了血色,“一切皆是妾身之错,请大人勿要波及哥……姜大郎,正所谓罪不及众……”
从二人相逢那日开始,她便“勿要祸及哥哥”,“哥哥”、“哥哥”不离口,直是令人不快。
他好生气闷,明明只想与她贴面互叙衷肠,却非得拐弯抹角。他霎时没了与她置气的兴致,“本朝明令禁止官员狎妓,还是将她二人收回去吧。”说这话时,王之牧那深邃的目光却是穿过了帘幔,像是火燎般在姜婵面上一滚,令她起了鸡皮疙瘩。
姜婵顿了一顿,不敢激他,老实叩首谢恩。他在她面前喜怒无常的又不是头一回了,不过是埋首的这一瞬,从那车幔后伸出一只臂,大力将她拉入,逼得她促膝近前。
半跌入他怀中,姜婵下意识屏息闭眼。王之牧伸出一指拂过她的眼睑,不禁分神——他如今晓得自己被她勾了魂,见了她一双眼珠儿便黏于她身上,一刻也离不了她。
他昏了头要趁着娶妻,纳她入府,不顾一切要让她为自己生儿育女……她面上装得欣喜,实则宁愿东躲西藏、隐姓埋名也不愿留在他身边。
呵,生儿育女。这样一个出生寒微的小娘子,无法为自己带来任何政治上的筹码,唯一的好处不过是床上令他纾解,再生出个地位低微的子嗣不当一回事地养着,他到底是多么昏了头……
可昏了头,他还是想要她,只想要她。
那晚撞见她和狄珙共骑一乘时,胸中涌出异样的不快,可她眼睁睁看着姜涛献瘦马时那波澜不惊的神色、毫不在乎的语气,她分明没有斤斤计较。
想要往他身边凑的女郎数不胜数,若非他意不在此,公主都且尚得,今日却在这么一个小娘子身上栽了跟头。若非她死遁了三年,他还真要怀疑她如此作乔,恁般推阻的模样是欲情故纵了。
王之牧神游太久,姜婵背后都起了一层薄汗。此人心机似海,喜怒向来不形于色,但奇怪的,她就是知道自己如今触怒了他。
见她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王之牧轻叹,将那薄唇轻触她的额,“早时我那些心腹之言未尽数与你说,我此番南下只为寻你,自知道你尚在人世,我便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他又将她搂得更紧,“蝉娘,你那日同我坦言忧心与我身份悬殊,不敢近身,所以才弃我而去。可你要什么,我哪回不是捧在手心里送来了。你悬心的,我也苦恼,但事在人为,我总不会令你失望,你再不可舍我而去了。”
王之牧仕途坦荡,如今更添佳人在怀,他那二十几载的人生,从未这般满足过。当年那些个涉及她身份低微的顾虑,如今只在自己翻手之间便可轻易扫除。
侍从已将车马停在一幽僻隐秘的陌巷,此时车旁灯火恰似星影萤光,落在他身上,令他的神情如这黄昏一般错落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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