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向川忙成了陀螺,终于艰难地在天彻底黑透前,去把战前被送出城的老幼民众接了回来,安排好了伤员的事,又派人把被关雁门踢晕的布赫关押看管了起来。
忙完这一系列的事,钟向川举着一沓纸一支笔,端着半碗墨水过来了。
他先扫视了一下四周,确认整片空地上就他们三个,和一个已经知道章家变故的祝大爷,远处也没有人会路过之后,把碗往地上一搁,纸往地上一铺,拎着笔,往章云烽和关雁门面前一坐。
“贺三?”钟向川先看向章云烽。
章云烽都快忘了自己这个假名了,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脑袋一缩。
“师姐?”钟向川又看向关雁门。
关雁门扫了章云烽一眼,心道这小子害我,心虚地笑了一声,把头一低。
“两个江湖大侠?”钟向川把笔往碗里一丢,双手抱胸,看着两个装鹌鹑的人。
章云烽和关雁门埋着头,用眼神疯狂交流。
“唉——”钟向川长叹一口气,声调幽怨,把章云烽和关雁门雷得浑身一抖。
“现在怎么办?”钟向川演完了,又变回了苦命打工人,他把笔从碗里拎出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两人。
章云烽和关雁门齐刷刷摇头,表示不知道。
钟向川提着那支滴滴答答淌墨水的笔,发愁道:“给圣上的战报怎么写?”
章云烽和关雁门低着头,一动不动,装聋。
钟向川崩溃:“你们倒是说话啊,死刑犯忽然跑到边关来了,甚至还带人打了一场仗,我要怎么在不提到你的情况下,把这事儿圆回去?”
章云烽小小声道:“事急从权,你就说,打仗的那个是关大侠的师弟……”
“师弟你个头!”钟向川恨铁不成钢,简直想给章云烽脑袋上来两下子,“二十年前南疆异姓王叛乱,圣上当时在南疆已有布局,本想一网打尽,结果因为一个江湖人插手这事儿,把老异姓王一刀捅死了,打草惊蛇跑了一堆人,现在南疆还乱着呢!从那之后江湖人插手朝堂事全是死罪!我还得想办法把关大侠从这件事儿里摘出去呢!你还给我往上捅?”
章云烽不知道这回事儿,看钟向川咬牙切齿的样子,又不敢解释,只能端着一张死人脸挨训。
“先拖着吧。”关雁门突然开口,“消息传到京城起码还得两天,派人来查再要两天,我带着章云烽先走,去我家寨子里避避风头。镇北侯府被抄的事情又没有传到北疆,你们咬死说不知道章云烽是死刑犯就行。既然纪凉城没丢,这件事儿皇帝也不会追究你们的过失,你们到时候说他跑了就好。”
钟向川震惊看向关雁门:“我们可以说不知道章云烽是死刑犯,但是你知道啊!私藏死刑犯?你不要命了?”
关雁门耸耸肩,语气平淡,给钟向川投下一个炸雷:“我们寨子里又不是第一次藏死刑犯了。”
她像是在说今天菜市场上的馕饼三文钱一个一样,在钟向川呆滞的目光中,轻描淡写地投下第二个炸雷:“你刚刚说的那个,一刀捅死了南疆老异姓王的江湖人,就在我们寨子里。”
钟向川被接二连三的重磅消息炸得脑壳嗡嗡响:“啊?啊?!”
“嗯。”关雁门一点头。
她摸了一下腿侧,没摸到自己的匕首,才想起来匕首还在章云烽那儿,于是戳了一下章云烽:“我的匕首。”
章云烽把匕首递给她,关雁门一边把匕首重新绑到腿侧,一边问钟向川:“怎么,你要去官府举报我吗?”
钟向川看了看她腿上匕首阴森森的刀尖,又看了看她背后长刀黑沉沉的刀柄,莫名觉得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咕咚”咽了一口口水,讪笑道:“那不能那不能。”
关雁门满意地一点头,把手从匕首上移开了。
钟向川知道这确实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但毕竟是会杀头的大事,要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消息传出去,关雁门的寨子就完了。
钟向川老妈子性格上来了,左思右想,还是开口:“但是啊,但是,这毕竟是私藏死刑犯……”
“谁说我私藏死刑犯了?”关雁门打断了他,摇了摇头,“我只是在送信的路上,捡到了一个男人,顺手把他带到了北疆,恰好碰到了战事,打完之后,我又恰好有事儿要忙,这男人说他也想去当江湖大侠,我就把他顺回寨子了。”
关雁门唇角一勾,朝彻底傻在原地的钟向川一笑:“我朝律令,不知者无罪,从头到尾,我就是一个热心肠的江湖人士,至于这男人的真实身份?我又没问,我哪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捡、不是,要帮他这么多忙呢?”钟向川艰难回神,还秃噜了嘴,紧急撤回一个“捡”,差点咬到舌头。
关雁门可以把章云烽“捡”来“顺”去的,他可不敢,镇北侯府再怎么被抄了,在边关将士们心里,章家四代戍边的威严还是有的。
“他长得好看啊。”关雁门坦荡道。
章云烽猛然转头看向关雁门,张了张嘴,眼中流露出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钟向川则仿佛被雷劈了,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回扫荡,而后涌现出一股悲愤。
钟向川从京城被调到南疆,又从南疆跑到北疆,自认为称得上阅历丰富,活了三十几年,除了亲妈,连异性的手都没碰过不说,还从来没有被人夸过!连他亲妈都没有夸过他!
为什么章云烽才二十出头,就有小姑娘夸他好看!为什么!
这个小姑娘甚至愿意带着他出生入死!还把江湖人从来不给别人碰的匕首给他防身!凭什么!
钟向川正欲抗议,但因为精神恍惚,一个字儿没出口,先狠狠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疼得他眼泪直冒,一口血喷在地上。
关雁门没想到自己短短几句话,能让钟向川反应这么大,连血都吐出来了,惊了一下。
章云烽也目瞪口呆,看看地面,又看看关雁门,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你没事儿吧,钟将军。”关雁门匆忙起身,打算去帮钟向川叫军医,被钟向川喊了一声“不用”,停在了原地。
钟向川觉得自己要没脸见人了,大着舌头道:“咬到舌头了。”
关雁门和章云烽的表情立刻变得一言难尽,关雁门见钟向川确实没事儿,又坐了回去,调侃道:“我知道我说的话很吓人,但你也不至于咬舌自尽啊钟将军。”
钟向川捂着脸,心道跟你们这些没有上司的小年轻说不清楚。
关雁门笑了一声,愉快宣布:“行,那这事儿就这么安排了。”
“那我的战报还写吗?”钟向川提着笔问。
“写呗,”关雁门伸了个懒腰,“就正常写,把我换成随便哪个士兵就行,章云烽干了什么都往上写,不要心虚也不要含糊其辞,一定要装出很坦荡的样子,这样上面来人查的时候,你们才能把不知道这事儿咬得更死。”
她狡黠一笑:“毕竟,你们在写给皇帝的战报上,那么真诚地夸赞了章云烽,又怎么会知道,他是个死刑犯呢?”
钟向川顺着关雁门的逻辑想了一下,不得不叹服:“还得是您。”
关雁门骄傲点头,表示低调低调。
章云烽坐在一边,看关雁门三下五除二把事情处理好,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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