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开霁》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燕雨和齐风双双跪下。
齐风很是局促不安。他一言不发,左手背到身后,握得死紧,骨节都泛白了。
燕雨直接开口道:“属下搜查了驿馆内外,并未找到罗绮,有个捕快告诉属下,他在混乱中见到一名侍女被强盗掳走。”
华瑶愤怒地踹翻了凳子,燕雨声调不变:“属下罪该万死,恳请殿下责罚。”
华瑶低头看他:“你自己说,你犯了什么罪?”
燕雨小声道:“近身侍卫擅离职守,是死罪。”
华瑶低声道:“倘若你不想死,就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此时的燕雨衣衫不整,领口大敞,露出精壮健硕的胸膛,遒劲的肌理泛着滑腻的光,左臂的衣袖却被污血染红了一片。
华瑶往他手里塞了一瓶金疮药。
燕雨把目光投向地板,华瑶就用剑鞘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
他的言行多有冒犯,按律当斩。
但是,华瑶没权没势、缺钱缺人,燕雨的武功在她的侍卫之中能排第二,她此时重罚他,不仅少了一个帮手,也不利于她笼络人心。
皇帝厌恶她,朝臣忽略她,她出宫当日,甚至无人送行,坊间传闻也说她一定会死在凉州。
她的处境如此艰难,名声又是如此低微,更不能意气用事,必须慎之又慎。
现如今,她的目标只有两个,第一,查清强盗的身份,第二,招揽相关人才。
除此之外的事务,倒也不必太在意。
华瑶冷声道:“昨天晚上,强盗抓了两批人。我和齐风救回来一批人质,还有十几个俘虏在强盗手上,这其中,很可能包括罗绮。你武功高强,以一当十,又是我的近身侍卫,务必担任统领一职,和我一同救出罗绮。”
燕雨犹豫不决:“我和齐风说的话,殿下都听见了吗?”
华瑶一派坦然:“听见了,你也知道自己该死吧。”
燕雨的眼眶微微泛红。
他侍奉华瑶多年,华瑶很少训斥他。
他此时有些害怕,有些委屈,还是忍不住问:“殿下为什么不让齐风做统领?难道您连齐风也不信任了?也是,齐风知道我昨晚支开了他,却没有向您禀报,反而来找我串口供了,他也该死吧。”
晌午日头正浓,天光穿透门扉,照得齐风面无血色。
齐风本就不善言辞,更无法开口辩解。此前他不知道华瑶去了哪里,又恰好遇到了燕雨,才会和燕雨争执起来。
正当他恍惚之际,华瑶喊了他的名字:“齐风,你来帮他上药。”
这声音是一条绳索,瞬间把齐风拉出了困境。
齐风恭恭敬敬道:“遵命。”
昨夜,燕雨刚负伤时,华瑶为他上过一次药。那时候,她的手法很是细致温柔。
相比之下,齐风的动作就显得格外野蛮粗暴。
齐风并不是故意的——他给自己涂药时,也是如此这般的敷衍潦草。
齐风没轻没重,无意间扯动伤口。
燕雨“嘶”了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疼死我算了。”
燕雨的上半身裸着,汗水顺着胸膛往下淌,浸湿了他紧绷的裤带。他的胸肌、腰肌都是水涔涔的,他自己看了也觉得淫者见淫。
华瑶早就偏过了头。她若有所思。
燕雨吃不了苦,怕疼又怕累,爱偷懒又爱耍滑,这在宫里真是异于常人。皇帝因此而看轻华瑶,认为她心慈手软、懦弱无能,这反倒是华瑶的避祸之机。
如果华瑶像她的皇兄皇姐一般凶狠,她根本活不到今天,她一定会被皇帝赐死。
华瑶自顾自地笑了,轻声道:“我只有两瓶疗伤圣药,你省着点用,用完就没了,你真会疼死。”
齐风代替兄长回答:“多谢殿下赐药。”
华瑶一声不吭。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杂音,异常的静谧。
齐风看着华瑶的侧影,小心翼翼地问:“明天……巡检司会出兵吗?”
华瑶双手握剑:“巡检司最大的官,就是通判,他是个窝囊废,怎么说呢,就算强盗砸了他家的门,他也不一定会出兵。”
燕雨随口说:“这么窝囊,怕不是个太监?”
华瑶竟然说:“你可不要污蔑太监,宫里的太监比他狠多了。”
纱布一圈一圈地缠住燕雨的手臂,金疮药缓缓地渗进伤口,疼痛切入肌骨。
燕雨疼得喘息不止,一不留神,就说出了心里话:“您不也挺狠的……没有援兵,就凭我们百十来号人,闯进强盗的老窝,不仅救不了罗绮,所有人都得死。”
华瑶感慨道:“比起你从前那一箩筐的谄媚屁话,我倒是更喜欢你现在的肺腑之言。”
燕雨壮着胆子,坦诚道:“实话实说,奴才的命也是命,我不想白白送死,我……我也想活下去。”
燕雨这么一说,齐风把纱布缠得更紧了,燕雨的心里也更气了,他这粗手粗脚的弟弟,究竟是要救他,还是要害他?!
他狠狠地瞪了齐风一眼。
齐风低头不语。
华瑶隐约察觉了齐风和燕雨的争端。
她转过身,走向他们:“我发现巡检司靠不住,便通过驿站,八百里加急,以凉州监军的名义,传信给了凉州的镇国将军。”
燕雨听得一怔: “镇国将军?”
“正是,”华瑶语速飞快,“我传信给镇国将军的初衷,并不是为了救出罗绮,而是为了肃清水贼,确保岱州通向凉州的水路畅通无阻。”
燕雨道:“殿下英明。”
华瑶从他面前走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哪怕我再没种,我也得上战场,与士兵同袍同泽,同生共死。”
“你的命多金贵啊,”燕雨不太相信,“你真不怕死吗?”
华瑶毫不在意:“我能有多金贵?我娘是贱民,生在妓院,长在妓院,日子过得还不如你呢。我干嘛要怕死?死就死了,多大点事。”
燕雨脸色一变,支支吾吾:“不至于吧……”
华瑶的气势更强硬:“你给我记住,我要是出了事,你也别想活,一条全尸都别想留,你敢逃跑,我会把你碎尸万段。”
燕雨哑口无言。
华瑶盯着他,轻声道:“我要你生,你就得生,我要你死,你就得死。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她的语气十分阴狠,燕雨被她吓得怔住了。
华瑶转身离开,飞快地跨过房门。
齐风连忙喊道:“殿下息怒!”
他甩下燕雨,跟上华瑶的脚步。
齐风和华瑶一同走过庭院,周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息。
齐风抬头,望着她的背影。
她自言自语道:“无忧而戚,忧必及之,无庆而欢,乐必还之。”
齐风不明白华瑶什么意思。
他自幼家贫,大字不识,入宫之后勤于练武,更无法读书写字。
他只能说:“我……听不懂。”
华瑶解释道:“无忧而戚,忧必及之,这话的意思是,坏事还没发生,你整天担惊受怕,那你真的会倒霉。”
齐风把头低了下去。
华瑶连忙道:“无庆而欢,乐必还之,指的是……只要你心情好,你就会交上好运,还会碰上好事。”
齐风就像华瑶的学生一样,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只要我心情好,就能碰上好事?”
华瑶附和道:“你很聪明,一点就通。”
齐风却说:“属下愧不敢当。”
他们穿行于长廊,两侧竹木葱茏,绿丛交织,花痕树影落在二人身上,渐生一片幽微意境。
走过台阶时,齐风忽然说:“我愿为您上刀山下火海,不是谄媚,是肺腑之言。”
华瑶转头看他,认真地点了点头:“你一向尽职尽责,不过,没事就别提什么上刀山下火海了,哪有那么多刀山火海呢?我更想让你好好活着。”
齐风脱口而出:“您以后也别说,死就死了,多大点事这种话,行吗?”
华瑶爽快答应:“好啊,我跟你拉勾。”
她伸出一根小拇指。
她的皮肤白净剔透,凑近了看也没什么瑕疵。她显然是一位养尊处优的贵人。
而齐风常年在校场习武,日晒雨淋之下,肤色略深。他小时候还做过很多重活、累活,双手的关节长满笨重的茧子,掌纹十分粗糙黯淡。当他和华瑶的指尖相触,二者对比格外明显,他全身僵硬如木石,手指也立得笔直。
华瑶弯曲指节,圈住他的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犹如烟花竞放、浓雾缭绕一般,五感都变得有些迟钝,却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急剧加快的心跳。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就像一根木桩一样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收回了手。
她从始至终都平静如常。
于是,齐风仔细回想过去种种,似乎从未见过华瑶的真情实性。她对自己的侍卫、侍女总是和颜悦色,极少发怒,极少关注,当然也不会起心动念,更不会日久生情。
齐风回过神来,华瑶已经走远了。
*
华瑶奔波了一整夜,今早又在到处找人,早饭午饭都没吃,累得快要散架了。
她赶到县衙的时候,正好碰上县衙开饭,饭菜香飘十里,她闻着味儿就走了过去。
县衙的伙房是一间小屋,总共摆了四张木桌,每张桌子仅能容纳六七人。哪怕今天来了两个巡检大人,那座位都没坐满,可见平日里有多寒酸。
柳平春一身七品官服,正坐在靠门的一把椅子上。他小心翼翼地给巡检盛了一碗饭。
巡检的脸色不太好,柳平春只能赔笑道:“粗茶淡饭,山间小菜,不比城里讲究,还请巡检大人将就将就……”
那巡检正要开口,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影子,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华瑶款款落座。
众人连忙起身,纷纷行礼:“恭请殿下圣安。”
华瑶道:“诸位请起。”
两名巡检差点跪下磕头,柳平春却已经习惯了。
柳平春仿佛见惯了大场面一般平静地说:“请殿下用膳。”
华瑶朝着门外招手:“齐风,你过来,这里还有空位,你坐我旁边。”
齐风听令,缓缓走进屋内。
这间屋子铺了一层青石地砖,齐风的脚步寂静无声,鞋不沾地,众人就知道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实在是高手中的高手,普通武者在他的手底下恐怕过不了一招。
齐风坐到了华瑶身边。
华瑶自己给自己盛饭,旁人不敢插手,只能干坐着,旁观华瑶夹起一筷子的青菜,放进她的碗里——那个碗还豁了一个口,外观有些残破,有些老旧。
巡检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制止道:“殿下小心!殿下用膳之前,没有拿银针试毒!!”
华瑶张口就来:“那你们跟我一起吃,如果饭菜有毒,我们都会毒发身亡,大家黄泉路上好作伴。”
齐风低下了头,华瑶改口道:“我说笑罢了,这饭菜很干净,无须担心。”
在场十几个人,只有柳平春露出了笑意。
柳平春站起身,拿了一个干净的瓷盘,用一双竹筷夹了茶叶蛋、芋煨白菜、以及一整条秋油蒸鱼。他双手捧着瓷盘,端到华瑶的面前,又后退一步,才说:“请您慢用。”
那巡检见状,有些懊悔。他没赶上为公主端菜,竟然让柳平春这个溜须拍马的小官抢了先。他痛饮一杯烈酒,梦寐以求的官运似乎也随着酒气飘散了。酒水的味道不算好,火辣辣,生涩涩的,呛得他闷咳两声,叹道:“柳大人真是一心为公,两袖清风啊!”
这句话明褒实贬,暗骂柳平春在招待同僚的宴席上拿不出一瓶好酒。
“柳大人确实清廉,行的端、坐的正,你们的案子又审得如何?”华瑶忽然发话道,“那些阶下囚,从实招了吗?”
巡检放下筷子,面朝华瑶,答道:“您曾经吩咐过,不能对犯人用刑,这案子就不好办了……”他打开随身包裹,亲手呈上一沓卷宗。
华瑶一边翻阅卷宗,一边说:“我不是不想对犯人用刑,只不过,顾虑颇多。”
巡检忙问:“殿下何出此言?”
华瑶扫视四周,巡检就命令道:“闲杂人等!一律退下!!”
华瑶低声道:“要退也是我们退吧,这屋子原本就是他们吃饭的地方。”
她端起饭碗:“你们都吃快点,酒足饭饱,我们再接着议事。”
桌上一共也没几样菜,样式虽少,份量却足,配上白米饭,别有一番滋味。
华瑶吃得香甜,而柳平春和两位巡检都在埋头扒饭。饭粒掉在桌上,柳平春还擦了一把嘴,将那些饭粒一颗一颗地捡来吃了。
华瑶停下筷子,偷偷地打量其他人。
她看见另一张桌子边的县丞、师爷、主簿、捕快都把碗里的食物吃干抹净。装菜的盘子里剩了些油水,就有一个捕快用油水泡饭,连汤汁也一扫而光。
他们吃饭的时候,砸嘴抹脸,全无仪态,放在皇宫里,恐怕要挨板子。
不过华瑶也知道,皇宫里的太后、皇帝、皇后、皇子之流,每餐必有一百多道菜,山珍海味堆叠金盘玉碗,美酒佳酿装满金樽玉杯,贡瓜香果产自五湖四海,琼糕酥酪亦有五光十色。
皇族从不珍惜美食佳肴。那些东西,对他们而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至于吃不完的食物,大多赏赐给了奴仆,或者扔进木桶,拉到宫外,煮成大杂烩,按照两文钱一斤的价格卖给贫民贱民——贵族称其为“皇恩圣露”,话虽说得好听,可谁看得起贱民?在贵族的眼里,贱民吃着杂烩,就如同猪狗舔舐泔水。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