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师妹的门规没有写在纸上,原来是全写在脸上了。”花在溪笑到喘不过来气,脸也跟着红了,“快擦擦吧。”
云杳窈赶紧捏起袖子去擦,在脸上抹了半天,把半边脸都抹花了,还是有墨迹。
花在溪笑得没力气,他起身,想替她擦一擦看不见的地方。
云杳窈拍掉他的手,背过去,兀自掐了个诀,想将脸上的墨渍直接用灵力清理干净。
然而她用指腹摸了摸,还是有墨痕。
“没用的。”花在溪说,“这种墨就是为了防止有人用术法消除书写痕迹而研制的。”
花在溪绕过去,弯腰低头去瞧云杳窈的脸。
昨夜睡梦中,他把高高束起的马尾拆散,这会儿发冠和银簪还在桌角摆着,他的头发垂散下来,看起来倒是增添了几分温柔。
云杳窈转过身,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这副邋遢模样。
花在溪紧紧跟着,不厌其烦跟着她变换位置。
终于,在云杳窈抬头发现他还没有放弃时,干脆骂他:“滚啊。”
她站起来,想跑出去。
这话不骂出来还好,花在溪听她气急,竟然扬起笑,挡住云杳窈去路:“师妹别这样啊,我替你擦擦。”
“滚!”云杳窈再次重复。
花在溪还想说什么,然而他眼神一定,看见云杳窈抹了一把伤心泪,赶紧抬手说:“好好的,怎么又哭了,我这次可什么都没做。”
他半晌没听见哭声,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半蹲下去,从她指缝去。
一滴泪混着墨,迅速从缝隙坠落。
“真哭啦?”花在溪想扒开云杳窈的手,却被对方一把拍掉。
力气很大,他手背立刻泛起长长的红色印记。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廖枫汀刚把三份门规交到长老处,回来就看见这一幕。
他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花在溪挠了挠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快该回的崖底时辰了,耽误不起。
廖枫汀抿了抿唇,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
“云师妹,我带了伤药,你能等一会儿再哭吗?”
花在溪听到这话,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感叹道:“我怎么敢指望你能哄好她……”
云杳窈听到,放下手,她试着用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去接药。
“谢谢师兄。”她整理了情绪,才开口道谢。
廖枫汀又问:“师妹是因为脸上的污渍而哭吗?”
云杳窈非常宝贝自己这张脸。
应该说,由于早年的贫寒经历,她对任何不易得、不易存的美丽有种痴狂。
寻常人应该很难理解,并且还会认为她有些矫情。
更何况,乾阳宗全是一群不解风情的剑修。
碎骨断筋都不带落泪的,他们可能根本不会懂云杳窈的执着。
所以云杳窈压根没想从他们这里获取安慰,她的眼泪是为自己而流,所以也不需要谁来安慰。
反正难过会过去,只要让她独自待一会儿就好了。
云杳窈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廖枫汀。
廖枫汀若有所思:“这样啊……”
云杳窈没理会他,专心自己给自己上药。
等她再抬头,看见廖枫汀的脸上有几条杂乱的墨色笔画。
她吓了一跳:“廖师兄,你这是……”
廖枫汀放下笔,淡然道:“此墨不易消退,云师妹要是怕被人看到,我陪你就好了,这样,外人便不会注意到你。”
“你放心。”廖枫汀看着她的双眼许诺,“今晚我去接你时,会为你带来消退墨迹的药水,在这之前,我也不会擅自擦去自己脸上的墨水,请云师妹放心。”
云杳窈被他漆黑眼瞳中的严肃和认真镇住,反应过来后小声说:“其实没事的。”
她小声说。
廖枫汀给她递了个帕子:“擦擦眼泪吧,师妹。”
云杳窈接过帕子,听见一旁的花在溪切了一声。
廖枫汀装作没听见,带着他们返回崖底。
他白日里还需要带着一群师弟师妹们练剑,杂事颇多,因此连闲叙的功夫都没有,送他们抵达后,便御剑离开。
云杳窈从头到尾没搭理花在溪,贪惑已除,她寻了处空地打坐调息,还未闭眼,就看见花在溪坐在她面前,冲她摆手示意。
“无聊。”说完,云杳窈调转位置,背过花在溪去。
花在溪没有像早晨那样,紧追着她。
他看着这个纤细却挺直倔强的背影,沉默良久。
没有趁此机会抓紧修炼,花在溪的剑放在身侧,并未出鞘。
他闭气一只眼,用手指比了比云杳窈,发现师妹真的和乾阳宗的许多剑修都不一样。
云杳窈身材娇小,即便是门中很多师姐、师妹,都要比她高挑健硕。
她娇气,据说还怕黑,所以入夜后,回雪峰上灯火通明。
她脆弱,乾阳宗有不少与她年纪相仿的弟子,他们的天赋要远高于云杳窈,压根不会犯被人打落手中剑这种低级错误。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与乾阳宗格格不入的云杳窈,从南荒走到中原,成为了世人眼中的仙门子弟。
她就像是生于溪边杂木旁的六月雪,渺小却有韧性。
花在溪承认,他一开始是对这个师妹有点逗弄心思的,乾阳宗的修炼生活太无聊了,他总是会给自己找点新鲜。
看师妹想气急败坏,却装作大度的模样,实在好玩。
可这里面,绝不包括她的眼泪。
花在溪很烦看见人哭,他自记事起就没流过眼泪,对旁人的眼泪更不感兴趣。
所以他回想起云杳窈的眼泪,心里愈发烦躁。
“喂。”花在溪喊云杳窈,“好不好看,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云杳窈没有理会,他却知道她在听。
从坐下开始,花在溪就在无意识薅着地上的杂草,腿边的草被他拔光,他顿了顿,终于放过它们。
“其实,你可以直接打我的。”
良久,花在溪突然说。
“谁再惹你,你可以直接把他揍一顿,或者,你让我来揍也可以。”
云杳窈还是没有说话。
他拍了拍手上尘土,有些懊恼,泄气似的说:“好吧好吧,是我太过了,我错了。”
花在溪无法无天惯了,就算是被亲爹打得鼻青脸肿,也从未服软过。
云杳窈听到后,将丹田灵力再次运转,返还四肢百骸。
“你再说一遍,我刚刚没听清楚。”她平心静气中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得意,背对着花在溪勾起唇角。
花在溪猛地起身,大声道:“我错了!云杳窈你就原谅我吧。听清楚了吗?”
云杳窈被他吓了一跳,转身却看见花在溪的耳朵都熟透了。
这回轮到云杳窈笑话他了。
不过她比花在溪能忍,没笑出声,反倒摆着架子,问他:“动动嘴皮子的事谁不会,你就这点诚意?”
或许是破了自己的底线,花在溪这会儿意外的好说话。
想都没想,花在溪问她:“你想要什么?只要不是让我现在带你下山,我都可以。”
云杳窈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你教我练剑吧,要好好教的那种,不要再故意戏弄我了。”
花在溪被她拆穿,有点尴尬,所以他答应得很干脆利落:“行。”
两人握手言和。
白日在崖底练剑,晚上去刑堂偷懒睡觉,日子倒也自在。
自省的最后三日,廖枫汀突然不见人影,换成另一位师姐过来监督他们。
“廖师兄接了任务,不得空来接你们。所以接下来几日,我会替他照顾你们两个。”
徐清来英姿飒爽,穿着窄袖的月白修身长袍,脚踩黑金靴,身上并无多余配饰,高马尾用了同色的发带扎起,潇洒风流。
人素净,剑繁复。
徐清来的剑鞘装点了大小灵石二十块,光是剑柄末端那块镂空悬浮的灵石,都价值连城。
和他们二人交代事情时语气很冷,公事公办。
夜里监督她们时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打扰她擦剑就行。
云杳窈勾着手指,示意花在溪过来。
“这徐师姐,是何方人物啊。”
花在溪想了半天,只挤出来一句话:“你最好别和她打交道。”
云杳窈更加好奇:“为何?”
花在溪啧了一声,说:“我怎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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