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今夜无眠(一)
荀飞飞见她神情微凝,不由扫了躺倒的人一眼:“怎么打错人了?”
“他是……”林斐然停顿几息如今她已不是道和宫弟子,再叫师兄便显得冒昧“他叫蓟常英与我颇为熟悉,即便知道我们在此,他也不会多言。”
身侧传来一声难耐的呻
吟蓟常英悠悠转醒他坐起身,手中还紧握着几朵黑黢黢的野菌菇。
“师妹,才离山几月,就不认我这个师兄了么?”
他揉揉额角显然是听见了她方才的话语。
清明双目四扫,他的视线划过尚且躺倒的碧磬三人,看过抱臂而立的荀飞飞,最后才落到林斐然身上,眯眼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
“师妹,你好像又长高了一些。”
林斐然并未回答,她只是静静回望。
蓟常英略一叹气,兀自起身,拍拍袍角尘土扶好斗笠,将手中菌菇提起十分自然地开口:“远来是客,我正好在不远处架有野锅,诸位不如小酌几杯,啊我是说酌饮菌汤。”
众人没有回答他也不甚在意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踩着碎步、端着铁锅而来还有闲心笑道:“山既不就我我便就山来。”
荀飞飞在一旁看他重新拾柴起锅神色难言他隐晦地看了林斐然一眼眸光疑惑却见林斐然微微摇头便只得退至一旁顺道将旋真碧磬这两盘小菜叫醒。
火势迅猛温凉的汤底很快复热沸腾蓟常英坐上一块平石颇为感慨:“师妹自从你同师弟相好后便只有年节时才来吃我做的菜了。”
林斐然却未曾接话只道:“师兄你回道和宫已久想必听闻不少我叛逃下山、又数次折返盗宝的事不问问我今日又为何回转么?”
“不问。既选择相信又何必怀疑。回来便是回来了见到你我就高兴哪管其他。”蓟常英看着她笑道“不过几月未见你变得直白许多这很好看来下山一途很适合你。”
旋真碧磬终于从那晕眩中脱离走路虽仍有虚浮面色却好上不少荀飞飞一左一右架着两人落座蓟常英向三人颔首示意后竟真的再未开口询问
碧磬撑着头问道:“什么时候行动我再缓一刻钟大抵就好了。”
林斐然从芥子袋中拿出一瓶清露递给她:“喝一点会舒服一些。此时日头西斜晚宴未开不便行动待夜色落幕时我们便照计
划动手现下你和旋真可以在此休息。”
碧磬点点头歪身靠在她身上啜饮两口清露缓和许多。
荀飞飞推开同样靠来的旋真不动声色观察蓟常英。
他神情少有变化只是在听到林斐然说动手二字时稍有起伏但不是变得警觉与戒备而是全然的欣慰与惊喜好似看护许久的小猫终于会弓身扑人。
“师妹你长大了!”
荀飞飞:“……”
早听闻四大宗之一的道和宫爱出疯子即便不是疯子也定非常人他过往抱持怀疑如今却已相信几分。
林斐然忽略他口中的欣喜之意望望天色又问:“今日游仙会师兄不必出面吗?”
蓟常英将洗净的菌菇放入锅内轻声道:“不必此次游仙会是为你们年青一辈而开现下有裴瑜师妹和常青师弟在我晚宴时出席便好——安心我这几日从未见过你。
师妹汤熟了快尝尝咸淡!”
他舀起一勺清汤吹凉后移到林斐然唇边一脸希冀地等她张口。
林斐然犹豫片刻
他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比山头的夕阳更甚:“那更要多吃师兄给你盛一些——这一锅会不会有些多了?”
荀飞飞一直在旁观察闻言又道:“安心你师妹已然蜕变今时今日三锅都不在话下。”
蓟常英欣慰感叹:“果真是女大十八变哪。”
林斐然默然片刻不欲与这二人计较她本打算到此之后寻上一处隐蔽之地几人蛰伏至夜再按计划行事哪知撞上了在此野炊的蓟常英不过事情倒是方便许多。
背山之处鲜有人至行宫甚少唯一离得近的便是蓟常英的院落但这并不意味着无人到此。宫内夜夜都有弟子带队巡山游仙会时巡查定然更加频繁严苛。
按她的计划他们要在道和宫待上三日之久如此定然是一番苦熬她倒是习惯道和宫的无常天气尚能忍耐但碧磬几人却最好不必受这份罪若能借蓟常英遮掩此行势必要轻松许多。
果然她还未开口蓟常英便率先道:“咦日头将落有些冷了。山中寒凉日出时尚有几分余温但夜间风雪絮絮几位既是师妹友人不如就先到我院中就宿那里偏僻无人会来。”
荀飞飞几人看向林斐然她只道:“师兄要参加晚宴便不必操心这些夜间我会带他们前去。”
“师妹当真长大了。”蓟常英笑吟吟看
她,只是那目光中带上几分怅然与遗憾。
“所谓成长,势必要历经许多痛苦挣扎,看到许多不堪肮脏,那些时候,师兄没能陪伴在侧,当真有愧。”
当真遗憾。
他扬手挥开她身后的落叶,微怔之间,好似触到初生不久的羽翼,不够强大,却已开始振翅。
林斐然转头看他,眸光清明。
“师兄,有些路注定要自己走过,无人相伴,也不必相伴。但是,这不意味着孤立无援,只是世事向来如此,人总要经此一遭,无需愧怀于心。
今日能见到你,我心中只有安心与高兴,重逢是喜,其他的便不必多思,我不问你为何不至,就像你今日没问我为何而来,如此而已。”
蓟常英怔然当场,久久未有回应,好半晌后才猝然而笑,忍不住倾身相拥:“我以往总不喜小萝卜头长大,因为一旦成了大人,便要于浊世打滚,心眼中也会盛满尘土,黏作泥垢,叫人见之即恶。
但好在,师妹你是不一样的,你向来是不一样的。放心罢,你的这几位朋友绝不会出事。”
……
夕阳西沉,最后一抹余光也收拢于群山之后,夜幕已至。
林斐然起身,从芥子袋中拿出一顶幂篱戴上,配上那身玄衣,便如一道修长而含蓄的剑影,静默于细雪中。
“走罢。”她对荀飞飞开口。
碧磬也已清醒过来,对二人挥手道:“早些回来。”
蓟常英含笑描摹着她的背影,**一隅,目光轻暗而复杂,只是这抹黯然低沉存在须臾间,夹藏于春色中,转瞬即逝,叫人难察。
*
夜幕已至,道和宫四下灯火通明,中心道场处更是热闹至极。
道幡高悬,明珠四垂,莹莹之光映着雪色,更为明亮,其间升起一座丈高有余的剑台,数百道剑影游荡四周,为其**。
这便是道和宫的道场,名曰点金台。
所谓游仙,便是论道,各宗参加游仙会便是要以武会友,以法交心,若不相较一场,此行虚至。
此次参加游仙会的弟子,其名姓均被刻录入那些翻飞的剑影中,每柄之上均有三人,抽中哪柄,便意味着接下来的几日将要与剑上三人论道斗法。
运道好的,只比三次,运道不好的,若是次次被人抽中,便大抵要比到结束那天。
现下少年英才汇聚一处,齐到点金台旁抽取剑影,并无惧意。
“少年人,足风流,尽意气。我看你与他们相比无二,要不要也混进去抽上一
道?
点金台不远处的松影下,悄然冒出两颗脑袋,两双眼,一眼看去像两片倒扣的瓜皮,可惜二人匿溶于影,难以察觉。
毫无疑问,这便是林斐然与荀飞飞。
她看了半晌,才神神秘秘吐出两字:“你猜。
“不猜。
荀飞飞回得干脆,没有追问,也不好奇,他对另一事更有探究之意。
“我总觉得你那个师兄有些古怪,虽不是恶人,但很难看透,你如何确定他不会告发你,因为你二人感情不错?
林斐然低声答道:“不止是感情不错,我二人曾彼此以命相救,互负恩情。其次,我向来眼瘸,看错过许多人,但感觉还算敏锐,师兄他不喜欢道和宫,我从小就知道。
“如今,我和他是一样的人,他若知晓,恐怕只想我闹得再大些。
言罢,二人均未开口。
林斐然紧紧盯着前方,视线在来往的弟子中巡查,最后定格在一个颇为鬼祟的身影上。
那人穿着道和宫的弟子服,却偏偏在袍角绣上好几朵暗纹繁花,腰身也重新裁剪过,极为贴合,一看便知其人爱美。
她轻提袍角,神情纠结地向剑影伸手,还未碰到便又立即缩回,嘴里不停嘀咕“保佑二字。
“秋瞳,你快些抽,我们还等着呢。
有人在身后催促,秋瞳心下腹诽,但还是咬牙闭眼从中抽出一道剑影。
剑影入手寒凉凛冽,威势赫赫,淡淡的灵光从剑柄处先亮,随后顺着剑身攀升三节,一节比一节夺目,亮至剑尖处,光芒渐散,映出最后一个名字。
“裴瑜。
林斐然在心中默念。
果不其然,此次游仙会论道比试,秋瞳最后对上的仍旧是裴瑜。
她此前还有所担忧,不知剧情会不会因为自己离山而有所偏差,现下看来,并无太大影响,那个东西仍会按时出现,如此,她便放心了。
有人安心,有人吊胆。
秋瞳看着剑影上的名字时差点晕过去,这一世都把林斐然劝走了,本以为会有些变化,怎么还是撞到了这尊煞神手上!
在秋瞳心中,裴瑜比林斐然可恶得多,如果说林斐然是暗中作祟,陷她于不利的小人,那裴瑜就是与她明面作对的恶鬼。
同为道和宫内出类拔萃的弟子,卫常在独来独往,不与人为伍,裴瑜却是前呼后拥,众星拱月,但任谁都看得出,她心悦卫常在。
最初,她针对的是与卫常在有婚约的林斐然,现下林斐然一
走,受难的便是自己!
有人掩唇惊呼:“竟是裴师姐!
秋瞳垂头丧气道:“是啊,叫人吃惊,与我对剑之人竟然是她。
“不,我是说裴师姐亲自来抽剑了!身旁弟子语带惊讶,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
秋瞳心头掠过一抹寒意,她转身看去,只见四五位弟子挤在人群中,却又自发地圈作半圆,为中间那人遮蔽出一小方天地。
那人明眸皓齿,发坠双环,一双挑起的眼尾满是傲意,惯爱看低人的眼皮微耷,即便穿着一身淡紫轻裙,却也不掩姝色,十分扎眼。
她视线随意扫过,却没将一物看进眼中,没将一个弟子放在眼里。
有人向她递出一副獠牙鬼面具,声音讨好:“听闻师姐近日对这鬼面具颇有兴致,便寻了一副,还请师姐赏鉴。
裴瑜这才驻足偏头看了一眼,随即嗤声,顺手将面具扔到一旁,震得腕上几串紫金手钏轻响。
“我只要最好的,这面具做工差劲,你爱戴便自己用,让路。
言语狂傲,那弟子却丝毫不觉冒犯,反倒一副惋惜之色:“下次,我定为师姐寻到最好的!
裴瑜却是听也未听,直往前去,众人下意识退出条路,她畅通无阻地走到点金台,右手一伸,随意捞起一柄剑影。
剑光微亮,还未现出名姓之时,她便于在场之人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若隐若现,还未散去,顺而视之,持剑之人竟然是那个……秋瞳。
裴瑜想起她的名字,突然笑了,这笑容既不温和,也不愉快,反倒透着一点令人心惊的冷意与挑衅,下一瞬,她手中剑影片片凝霜,骤然崩裂。
“真是,什么猫猫狗狗都敢和我对上了。
至于旁的,等我尽兴后,再好好收尾。
她轻飘飘地扫了秋瞳一眼,便离开此地,再不复回。
秋瞳站在原地,持剑的手不住颤抖,身旁的弟子好心安抚道:“别生气,裴师姐向来如此,年青一辈中,她也只看得上卫师兄,若是换了我们,她大抵也不高兴。
秋瞳沉默不语,深吸口气后转身离开。
“走罢。
林斐然沉默片刻,同荀飞飞循着树影遁走。
*
道和宫往日常有三队弟子巡山,如今游仙会开,便增到了七队。
巡山除了防范外来贼人外,最重要的还是看护各处宝地,以免不甚懂礼的其他宗门弟子擅闯,只是有人在殿中谈笑论道,他们却得到外场吃雪,心下难免愤慨。
“与诸多大能坐而论道,如此千金难求的良机,我们竟只能巡山,荒谬至极!
“算了,我等悟性,就算**们面对面点拨也不一定有用,不如做好份内之事,以免再像上次一般失窃。
“不就是林斐然吗?寻芳长老向来心慈手软,上次定是放她一马,若她仍不知悔改,再度来犯,我必将她擒于剑下!
说起此事,几人又不由得畅想谈论起来,言语激动时,后颈忽而刮过一道冷风。
几人立即噤声不语,心念电转间回身拔剑,做戒备之态,不远处,正有一道玄色身影挺立,戴着幕篱,手持一柄弟子剑,默然不语。
为首的弟子扬声道:“此处是道和宫剑境,未开之禁地,不论阁下是哪宗哪派弟子,不论为何遮面,请止步!
那人不言不语,立于月下,风过间,猝然又如雪水崩散,消溶原地,众人心头一震,脊背发麻,正合力向前一探究竟时,又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剑起的罡风。
叮当两声脆响,未来得及反应,缀后的三人便被打翻在地,众人再度回身时,那道黑影已不见踪迹,连同消失的,还有三人手中的弟子剑。
什么人,打架竟然先缴兵戈!
“后退,拿好弟子剑,势必不能让此贼人偷入剑境!为首那人转头四看,空茫的雪地之上,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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